张大爷已经年近七旬了，他的儿子儿媳在常州工作，一年中最多能见一次面。家里只剩他孤寡老人一个，老伴早早便去了世。

他有一个秘密是我无意间偷窥到的，贫穷的他在资助邓家的傻姐妹。

奶奶说：“那邓家傻姐妹，打娘胎时脑子便有病，没去上过学，父母双亡，家里只有奶奶和爷爷，生活太艰难了。张大爷出于好心，想帮助他们，所以每月都将钱给他们，自己省吃俭用。我曾经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他只是说，人都这么老了，总有一天会入土的，大不了自己吃点亏，帮助别人，为自己的下辈子积德。”

我问：“那他儿子知道吗？”

“知道，也不知道是哪个小兔崽子通风报信，张敏把你张大爷狠狠说了一顿，可你张大爷还是在给那傻姐妹送钱。哎你张大爷这个人呢，就是心好，张敏知道这件事后，父子关系大不如前，以前张敏还给张大爷没事通电话，现在一年几个月都没打电话了，钱也没有以前会的那么多了。”

       奶奶接着说：“你知道吗？他老伴死得早，坟就在老屋旁边，逢年过节的时候还可以给老伴烧纸。”

“奶奶，你知道他老伴是怎么死的吗？”

“她生过一场大病做完手术后，因为家里有很多活需要干，你张大爷又忙不过来，她便急忙出院，风吹日晒雨林的身体又没恢复好，那病又复发了，每天晚上都咳通宵，最后不知怎么的人晕倒了，没有及时送进医院，便死了，死的时候还不忘交代说，屋后的玉米还没有施肥。”

妹妹又醒了，传来一阵阵哭闹声，奶奶急忙去哄妹妹，给妹妹换尿布。

再见到张大爷时，他手里提着大包东西，我大概猜到了他的用意， 和以前一样。

奶奶问他：“你又拿了些什么东西呀?”

“这是我儿子买的一些补品，还有些瓶瓶罐罐的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拿些来送给邻居们！”

“可这是你儿子买的，肯定花了不少钱，你怎么又送人呢?”

“没事儿，邻居嘛，增强一下邻居感情.”

“可这毕竟花了很多钱，你为什么不吃呢？”

“吃惯了粗茶淡饭，所以不习惯吃这些贵的东西，而且味道怪怪的，又不好吃，所以拿来送给你们尝尝！”

张大爷的热情让奶奶很难拒绝，便收下了，张大爷又咳嗽了起来，越发厉害了，脸都咳红了。

 不知怎么的，村里都在疯传张大爷送礼的事情，这事也传到了他儿子的耳朵里，他儿子张敏在电话里痛骂了他一顿。张大爷父子关系一夜之间降到了冰点。而现在春节将至，张大爷的老屋已经破烂不堪，刺骨的寒风从裂缝中穿过，每天夜里都被冷醒。

还有几天便是春节了，人们早早将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奶奶蒸了大馒头说：“你把这些大馒头送去你张大爷家。过年了，儿子儿媳不回家，你给他送去，就算是我们回的礼吧。”我接了这一光荣任务，来到张大爷家，那老屋还是那样破烂不堪，地也没打扫，屋子也没收拾整理，我刚想要敲门，门便打开了。张大爷吾着手咳嗽，吞吞吐吐的说：“你，你来啦，快进来吧。”我跨进门槛，将馒头放在桌子上：“张大爷，奶奶让我把刚出锅的馒头送过来给你吃，你别嫌弃！”“我，我，我不嫌弃，那谢谢你了，大老远跑来送馒头。”

张大爷笑了笑，又咳嗽了起来，我总有种不详的预感。

第二天，奶奶去张大爷家找他，可是他并不在家，奶奶便有些失落地回家了。

奶奶说：“孙女，我可真担心他。。”

“为什么？”

“今天我去老张头家，发现他不在家，卧室里又脏又乱，地上的纸巾有血。”

“那该怎么办？”

“我怎么知道？”

晚上，张敏终于给张大爷打电话了。

“爸，你还记得吗？我结婚那年在镇上买了套房子，我看老屋都这么破旧了，要不你就搬去新家住吧！钥匙我放在你屋里的箱子里，你仔细找找，每个月电、水费我都给你缴，你只用放心去住了。”

“我不想搬去新家，这老土屋还可以再坚持几年，不用担心我，你们忙你们的吧！”

“我不是担心你，那房子如果你不去住，我便拿去卖了。”

“卖吧,卖吧!”

“你就搬去住吧，你怎么这么固执啊，好话都听不进去。”

“你把它卖了吧，我是不会住的，这老土屋我都住习惯了，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搬家。”

“嘟嘟嘟……”

张大爷挂了电话，气的又咳嗽了起来，越来越严重了。

张大爷一大早便去了医院，回家时，张大爷什么也没说，手里也提着大包药。直到到了第二天，张大爷又来到我家，奶奶说：“儿子让你搬去新家，你就去吧，免得伤了父子间的和气。”

“可我真不想去，大不了便在这老屋过剩下的日子吧！”

“你真不去的话，你儿子万一生气了怎么办？”

“就让他去吧，他没把我这把老骨头气坏就算好了。”

“哎，有些时候，你也挺固执的，好话都听不进去。”

“没关系，我相信他不会生我太久的气，气总会消的。”

“好吧，我也不劝你了，留下来吃午饭吧！”

我总感觉有什么事儿要发生。最近右眼总是在跳，奶奶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估计最近又有什么事儿要发生.

不久后，张大爷总是一有时间便去医院，奶奶问他怎么了，张大爷直说没多大点儿事，小毛病而已。

“这怎么行，得去大医院检查，再让医生多开点药，毕竟是对你的身体健康负责。”

“没用的，熬过去就行了，实在不行死了算了.”

张大爷咳嗽越来越厉害了，听奶奶说张大爷有几次咳的严重，都咳出了血。我突然感觉到有种莫名的伤感，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张大爷从医院回来，奶奶见了，急忙赶上前问：“医生怎么说，你没事吧？”

“医生说小毛病而已，没多大点事。”

“你现在生着病，庄稼呀，你就别管了，人要紧，要好好休息！”

“行！等把病养好了，我再干活。”

张大爷回到家里服了药后便上床休息了，奶奶还是不太放心，叫我去看看张大爷服的什么药，她总觉得张大爷在瞒着她什么。

我悄悄地钻进屋里，看了看那药的说明书，这才明白张大爷患了癌症，现在靠药维持生命。我回家告诉我奶奶，奶奶深深地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

吃过饭后，奶奶在张大爷家附近割牛草，见张大爷出来了，便问：“老张头儿，你生病了，你儿子知道吗？”

“不知道，我不想让他们担心，没告诉他们。大姐，我还有个事儿先走了，张大爷便急忙跑了出去，出门时还拿了些鞭炮、草纸和香，应该是去祭奠谁吧？奶奶才猛然想起，今天是张大爷老伴过世十周年。

晚上夜深人静，总觉得有些阴森森的，总有一种恐惧感随凉风习习传来，李大婶家那一条老母狗叫个不停，奶奶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我问奶奶：“那条老母狗为什么一直叫个不停？”奶奶说：“那条狗在哭！”

“她为什么哭？”我很惊讶的问。 

 “人要死了，狗就提前有预感，便大声哭了。”

“谁要死了？”

奶奶不说话。

第二天，世界似乎都太平静了。整个村子都在传，张大爷死在了他老伴的坟前。奶奶长长的吸了一口气，打给了张敏一个电话，告诉他张大爷已经离世了。

张敏回来了，他的葬礼风光而浓重。一座新坟和旧坟挨得那么近，看着总想让人泪流满面。

我还清晰的记得张大爷去世的那一年我还小。眨眼间，我已经上七年级了，现在只有一周才能回一次家，但是只要我一有时间，必定会跑到那老屋转悠。

老屋还在那里，而我已经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