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4日
地震中,我的房子受了很大的损伤,长期在外面的临时棚子里住着。上不了网。过了几天,我在家里的楼梯间里上网,用无线的方式。只有这里安全一些吧。如果发生大的余震,房子塌下来,我估计只有这里安全一点点。原想把地震中的日子记录下来,写个《地震8日》什么的,可是实在没有时间,白天要照顾儿子,还要想办法弄一个临时的居所。晚上没有电,什么都没有。现在很多事都记不得了。
这就是我上网的地方。因为每天要照顾儿子,二三天能抽出几个小时在这里上网。
今天终于有时间写一点记录了。只能回忆着记录那些难忘的日子吧,因为,越到以后,时间将会抹平我的记忆。
5.12 儿子平安归来
这一天是星期一。督导评估结束的第一天上班,领导说让我休息几天,他们下乡去春招。于是上午我就没有回学校,还是到408办公室里去。上午真的很清闲。主要是我想找10号的《广元日报》,上周五陈编辑说我的稿子已排版了,估计就是10号的吧,我想找一两张报纸,看看关于电视片《第一道彩虹》的有关报道。回学校以后找到报纸就没有这么方便了。要不然,我今天就不需要上班了。但是很遗憾,星期一还没有10号的报纸,唐永红说,周五周六的广元日报也是等星期一上班才开始印刷,所以基本要等星期二才能收到。
中午在家里,儿子有一点儿发烧。LP说要去看一下,我同意,根据以往的经验,拖是没有效果的,只能更严重,而且,都要到老城去才能治好。LP让我一起去,我说要上班。于是吃了饭,LP就带着儿子到老城去了。儿子走了,我也没有什么事,因为上班时间改了,我就到下面住房里去,感觉是难得的清静。
不知怎么,从不睡午觉的我在沙发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也许这一段时间以来太忙了吧,现在终于轻松一点了。哦,才记起,前一段时间南京电视台来拍片,从4.26到5月4日,我可以全程服务啊,那日子真是有点辛苦的。后来又是省上评估,10日基本才结束。这一段时间真的是不停在转呢。
突然,我醒了,感觉房子在摇晃。我立即站起来,房屋的晃动很明显。是地震,我很清醒地认识到。迟疑了一下,我没有一丝的害怕。近几年,有好几次我明显地感觉到地震,第二天还能与家人分享感觉。我不知道为什么决定立即下楼,这感觉也可以以后和别人分享啊。也许是因为这明显的晃动一直没有停吧。我马上出门,还顺便带上门,然后下楼。刚走了一半,摇晃更加厉害了。当我走到楼梯口,扶住栏杆站稳,这时的地震已完全变了样。房屋剧烈地抖动,发出令人恐惧的声音,我对面的墙壁距地面三米的地方不断地掉下水泥块来,还腾起灰尘。这时的我,知道发生了意料之外的大地震。我站在楼梯口,觉得我里还是很安全的,因为房屋的结构我很清楚,我对楼梯这里还是有信心的。一切都是恐惧的,声音、烟尘。趁地震稍小一点,我想跑出去,于是我快步向大门跑去,经过一楼大厅的时候,我发现这个空荡荡的大厅扭曲很很厉害,人完全曝露着,更加恐怖,还没有楼梯间安全,于是有点后悔。一拉开门,外面很么也看不见,到处是烟尘,还听到上面不断地掉东西下来。我想冲出去太危险,于是又退回楼梯口。我又想从后面出去,但站在空地,两边人家高大的房屋让人害怕,再说从围墙跳出去一定要受伤,我知道很多人在地震中都是自己摔伤的。我又退回楼梯口,在这里不再想冲出去了,此时我担心的是爸爸。他一定在睡午觉,而哥哥的房子能承受得了这么大的地震吗?我想都不敢想。虽然强烈的地震让我恐惧,我双手抓出拉杆努力使自己站稳,惊恐地看着对面墙上不断掉下水泥渣业,但我对自己所处的地方是不担心的,这总觉得自己的这房子一定能有很优良的表现。
地震终于停下来,我跑出门,发现自己的三楼的铝合金窗子掉了三扇,上面裂了好大的条缝,好象很严重。但我顾不得了,骑上车就向哥哥家里跑。外面有很多很多的人,我到哥哥门前的坝子里,看到哥哥的房子并没有塌掉,就松了一口气。然后我看到了爸爸,他在外面的土公路上。人是平安的,我放心了。看到爸爸,我仿佛很久没有见面了,很激动,但没有说出来。
这时,三江的山上,有两处很大的塌方,巨大的烟尘还没有散去。我想拍下来,但是手边没有相机。现在阳光很强烈,我告诉爸爸离房子远一点。所有的人都聚在公路两侧,有人在抢东西。我让爸爸找个阴的地方歇一下,我现在担心的就是儿子和LP了。手机没的信号,我回下面去打座机,也打不通。我仔细看了下面自己的房子,其实我所处的楼梯间损坏也很严重,这让我很意外,看来我并没有呆在安全的地方。不过,如果楼梯间不安全,这座房子也没有更安全的地方了。三楼损坏很严重。
我带上相机,骑车到了外面。燕子在公路上告诉了,我们下寺小学死了一位学生,我大吃一惊,表示不相信。他说,他刚从沙溪坝回来,亲眼看到的,他这样说我信了。但没有时间多说,我又去找爸爸,找了很久才找到,原来他到哥哥楼上去了。我让他别去,怕有余震,我说我要到车站去一下,让他注意安全。我知道儿子没有在车站,但我只能向那个方向去,我希望在那里能听到一些关于普安镇的伤亡的消息。
到了汽车站,有几辆车正出发向向普安走。里面车不多了,很多在来坐车。原来所有工地上的工人都急着回家呢。我坐在售票厅门口的台阶上,只有这里阴一点,旁边坐了两三个司机。他们在打电话,都打不通,我听他们说,到普安的公路不通了,他们在商量走高速公路,可另一个人说高速也不能走了,有隧道不允许通过。另一位分析说剑金路是刚修的,两边山陡,一定走不了。一会儿,一车返回来了,说到不了普安。我没有得到一点儿我想要的消息。按时间分析,儿子不过刚到普安,如果在医院里面,我还放心点,我们这里大楼一般不会倒塌吧。我最担心的是他们走在街上,那里又不敢往房子里跑,只能随人流乱跑,如果上面zhui物或发生踩蹋,那我可承受不了。
在车站没有什么收获,我放心不下,又回来。爸爸从哥哥楼上搬了不少东西到前面坝子里了,所有人家都在搬东西。我上去了两次,发现哥哥的房子很危险了。就用背篼往下面背,吃的、儿子的所有东西、厨房里的东西,一次一次地搬。坝子里堆了好多东西了。一些人家在搭棚子了,我们却始终在弄东西。爸爸73岁了,我又担心儿子和LP,幸好三姐来帮忙。东西搬得差不多了,看着人家忙忙碌碌的身影,大家精神都很好,有些人房子损伤轻,过一天就可以回家了,而我房子比较严重,估计要拆掉一层才行。而且儿子和LP没有任何消息,我不知等待我的是什么,我不知自己现在应是什么心情来面对这个世界,我不知自己是该哭还是该这样平静地忙碌,我觉得我应活在未来,我不该拥有现在。
一个骑摩托的人,在公路上大声和另外一个人说话,他说沙溪坝那边,小学死了几十个学生。真是典型的愚昧加野蛮加无知加嘴臭的东西!乱时造谣就是这种人吧,真该枪毙!我回去找座机,线是通的,能打到10060客服热线,但是打不通手机。我的手机没的信号,那LP也没有信号。我又到车站去,还是只有两三个司机在那里,路还是不通,但他们的手机能打了,我估计是移动的,我的联通没有。我问他们,他们说从地震后就没有车从普安过来,也不能过去,是什么地方树断了。关于那过的情况,他们也不知道。不过,他们说好像普安伤亡不大。但我还是很担心。6点过了,车站都快下班了,车一辆辆都走了,我也只好回家。
爸爸还在从楼上搬东西,我只好帮他,他说都是生活所必须的,看来要在外面住很长的时间了。有些人家的棚子都弄好了。
7点以后,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我一看,公路上儿子和LP回来了,他们平安地回来了。这时,我才有了大地震这后的悲伤。LP声音很大,在坝子里大声说好的见闻,说有人说财政局的房子有裂纹了。当惊喜化为悲伤,我不知为什么竟大声地呵叱她说:你离儿子耳朵只有10厘米,说话那样大声做什么!管什么财政局,你自己的房子怎么样你知道吗?LP没有说话,做事去了。
我抱着儿子,站在路边看着各家各户忙忙碌碌。儿子的额头紧紧顶着我的头,这是我们常用的亲热方式。我轻轻对儿子说:儿子,今天起你要住棚子了,我们没有家了,我们的房子被震坏了。说到这里,我突然眼泪奔涌,费了好大的劲,我才阻止眼泪流下来。
LP说,儿子刚好坐在医生面前,还没有开始看病,就地震了。大家都在跑,儿子还拉着她的手,使劲地把她向外面拉呢。
晚上,LP和儿子挤在三姐家门前的那些沙发垫子上。她们怕儿子冷,让儿子睡在中间。爸爸拿了两张纸夹板,放在公路边的坝子里那一大堆东西旁边,在上面铺上被子,睡下了,我让他头上戴了一个毛线织的帽子,把只露出眼睛和嘴。最后,我从下面拿了一床棕垫,拿了一床被子,一半垫在身下,一半盖在身上,睡在爸爸旁边。晚上出奇地冷,我把枕巾缠在头上,象电视里的八路军时的游击队那样。因为在公路边,又是一个岔道,我怕有车子过来,走错了方向把我们轧上了,又起来把电动车和桌子放在头的前面2米的地方,这才放心的睡下。
晚上,发生了强烈余震(后来得知有6.4级),房屋又发出吱吱嘎嘎的扭曲声和一些说不出来的令人恐惧的声音。很多人起来跑开,我和爸爸都没有动,我不明白,在外面睡还怕什么呢,今天太累了,我不想动。我问爸爸,这次比白天的怎么样?爸爸说,差不多吧,只是时间短。天亮了,很重的潮气,被子都湿了。爸爸先起来,我想多睡一会,但是到处是人走动,我也起来了。
我们渡过了地震中的第一天。无家的日子开始了。
5.13 搭棚子
今天的任务,就是搭一个棚子。
起来后,才发觉自己面临的处境比想象中的严峻得多。自己面对的,是一大片东西摆放在坝子里,炉子、锅碗瓢盆、背篼、纸箱、装得涨鼓鼓的编织袋、儿子的睡床也成了堆入杂物的地方,太阳出来了,很热,没有一个可以遮阴的地方。爸爸已经在炉子上把水烧开了,煮了稀饭。 吃了饭,太阳更大了,无处藏身。家家户户都在搭棚子,我不知该怎么办。爸爸就去哥哥的房子里,趁房子还没有倒塌,抢着搬一些要用的东西。我叫他别去,太危险了,但是他还是要去,不忍心他一个人去,我也只好去。LP、何正雄,都在帮忙。到了楼上,总觉得房子在不停在晃,也不知是幻觉还是真的。我告诉LP,去照顾儿子吧,我上楼,你就不能来,你上去,一定要等我出来,如果房子塌了,这样会用一个人养儿子,他不会成孤儿。跑了几次,觉得差不多了,必需的生活用品都拿出来了,我就没有上去了。
很多人家的棚子都搭好了。哥哥家坝子里,有一家是建筑设备出租的,他们的棚子很气派,全是用钢管和卡子做的,很高大宽敞。久生也这样弄了,做了一个大棚子。其他的人都去拿竹子搭,说以竹子,我们村子里恰好有一个外地人做生意,收购了有几十卡车的竹子吧,基本上都干了,堆在高速公路桥下面,大家都去拿。我觉得用竹子最方便和安全。但是,彩条布却买不到,昨天地震后一会儿,街的的食品、水、彩条布和塑料膜都被买光了,不过农民家里一般都有一些,因为收庄稼的时候要用,我们家我记得就有很大的块。
10点过,我去弄了一捆竹子,准备给爸爸搭棚子。爸爸说他就在哥哥家坝子里搭,这里久生搭了也只剩下一小块地方了,但没有办法,我们那一大堆东西在这里。爸爸说用三根竹子弄一个最简单的,只要能钻进去一个人就可以。但在久生让爸爸住在他们的棚子里,爸爸同意了,就不用搭了。三姐的也搭好了,我走了一圈,到处看了一下,心里却是在找我搭棚子的地方。回来时,爸爸的床也从哥哥楼上抬下来了,铺也弄好了,东西也差不多放好了。这时就该吃午饭了。
下午,我就去给自己搭棚子,比起上午来,公路边上又增加了很多的棚子。我只好向更远的地方去,离三姐家有200米以上了。何正雄和爸爸也帮我,一会儿就弄了一个简易的棚子,里面铺上两块木板,就是一张床。不过有点窄,还没有1米2宽吧,哦,是纸夹板,应是有规格的,但我有一个容身之所了,也很高兴,根本不在乎这么一点能不能睡下三个人。
搭了棚子,我就到自己楼上去搬东西。仔细看一下自己的房子,才发觉比想象中的严重得多,三楼有好几个地方都是很危险的威胁,屋顶的瓦掉了有一半,顶篷被砸出了很大的洞。我自己的东西,我只拿了电脑主机,虽值不了几个钱了,工作可都在里面,然后就到三楼去运粮食,但是稻谷太重了,我拿不动。只拿了一袋花生、一小袋油菜,其他都只好用塑料膜盖一下了。唉,百无一用是书生啊,这时候,体力才是最重要的东西。三楼给人一种随时都要倒塌了感觉,我进去了几次,每次出来都有一种重生的感觉。LP来了,我告诉他,只能呆进去一次,他认为什么重要就拿什么,我把东西拿到棚子里去,回来我上楼他就必须要离开。原因还是一个,同时只能有一个人进去冒险。结果只拿了一些证件、衣服出来,家电还有其他什么的都没有拿,只好这样了。
当我累得精疲力尽的时候,就到三姐那里去吃饭。才知道爸爸又到哥哥楼上去拿了很多东西,累得都吃不下饭了。在他眼中,除了大家具拿不动以外,都是生活离不开的。我没有说什么,因为好象他对谁说,你们都让我不要动,我不去拿又没有人去拿,还是只有我去拿。唉,的确是这样的,我们有小孩,从来都没有照顾到老人,反而有事时,都是老人在帮我们。
没有电,手机没有信号。好象与外界隔离了。有人说震中在汶川,有人说那里甘肃的地方,离我们很近。爸爸说汶川是四川的,我从没听说过汶川也不知道他在哪里,只知道甘肃有文县,就在宝轮那边。听说元坝区比我们这严重得多,算是广元的重灾区了,市上领导都到那边去了,没有人关心我们这里了。白天姚波说他买了一个收音机,我想去买一个,但他说一下子就卖完了,卖的人还说心情不好,不想卖呢。
晚上,住在棚子里,比昨天要好一些。但是,不知儿子能不能承受。我们的棚子,其实是两个斜坡拼成的,侧面就什么都没有,风很大,又很冷。早上,仍然有湿渌渌的感觉。
吃了晚饭天就黑了很久了,我帮爸爸收拾一下东西,还有我们的。哥哥的坝子里有两个大棚子,一大堆东西,差不多都铺满了。有些人还在搭棚子,路边上又增加了不少。我的电动车今天又跑了不少路,快没有电了,又没有地方充电,于是我就停在坝子里,不敢再用了。突然建筑设备出租那家人的力帆车驶进坝子里,在漆黑的夜里,车上的尾灯显得特别亮和神气。四蛮从车上跳下来,从尾箱里取出好大好大一快很厚的篷布来,原来他们是开车上高速,不知从哪个位置从一个大广告牌子上面取下的。这个大篷布一下子把他们两家的大棚子都严严地遮住了。我觉得他们太剽悍了,真是不简单。
晚上,我说我们的彩条布是前几年妈妈打油菜用的,不结实了。的确,只要太阳一晒,要不了多久彩条布就会分解。老婆说,他看见医院的工地上围墙上有很多广告,明天去弄一点下来,我说,恐怕没有了,都被别人弄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