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梦到故乡,转身已是岁月彷徨,一场沧桑。
再次回到故乡,已入深冬。寒风无情地抽打着片片稀零的黄叶,青黑色的瓦楞上结着一层薄薄的霜,几只灰白色的小鸟低着头,时不时地啄着羽毛。人家之间回荡着“丁丁”的伐木声。
好安静。
这儿是我的故乡,我成长的地方。搬迁过后,每家每户都修起了高高的楼房,门前是冰凉的水泥地板。人们的生活好了,可人心却在悄悄改变着。
踏着湿润的泥土,我小心翼翼地寻觅着儿时的记忆。那时的故乡,人户紧挨,出门抬头便是邻里间亲切的问候声。一到晌午,家家户户那阵阵的炊烟,竟是一圈一圈地缠绕在一起的。门前的石榴树下,祖母坐在摇椅上,轻轻地将我搂在怀里,讲着故事。
“祖母,你听,风来了。”我望着头顶的树杈,开心地说道。
“是啊,风来了,春天不远了。”祖母抚摸着我小小的脑袋,望着天。“乖孙女,以后风来了,祖母就来了,记着这风的的声音呦!”
“那还不简单,扇扇就有了!”我答道。“是啊,扇扇就有了……”祖母笑了,我也笑了。
可那人那景,如今却是泛黄的。祖母,风来了,您呢?
十里荒坡,眼前只有两座孤坟。金黄色的茅草在坟头肆意生长着,一阵清风吹过,扇动着回忆。我想你了。
再次遇见她,是在山坡下的土路上。一头乌黑油亮的秀发随意地披肩上,脚下踩着一双小巧的皮鞋,背上搭着一只斜挎包。透过她额头的碎发,我看到了那双熟悉的眸子,我才认得她。我儿时最好的伙伴,欢儿姐。
人们说,一个人如果变了,最先改变的是她的眼神。她变了,从她的眼睛里,我读出了她的改变。那流连着的,是满怀的陌生。
回忆泛滥地有些汹涌,恍惚间,我仿佛又回到了当初那个小小的村庄,遇见了那时小小的她。她在笑,扎着冲天辫,抱着洋娃娃和书,站在村口大声地朝我呼喊,欣喜若狂地跟我分享着书里的故事。
“看,这是村上春树的书,他说,没有人喜欢孤独,只不过是害怕失望罢了,我很喜欢这句话,也想去看看这个世界。到时候,我再带上洋娃娃告诉你我看到的……”
我记得这句话。可当再次遇到时,却是万千思絮涌上心头,说不出话了。
我的眉头皱了一下,她的脚尖退了一步。
我们之间的距离,竟隔了整整三个春秋。
“嗨……好巧。”她有慌张地说道。“嗯,好巧。”我踱步向她走去,像穿过了时间,压抑地让我有些喘不过气来。我想我们之间,也只剩下了寒喧。心中突然有些酸楚,什么风景仍旧,不过是物非人非一场空罢了。
我突然有些想家。想念那个曾经人户紧挨,炊烟缕缕的村子,想念那方曾经温暖的故土,更加想念那站在时光尽头的人们。
可也是只曾经。
后来我听说,这冰凉的水泥墙间,竟充斥着猜忌与怀疑。日夜之间,隔墙之后的嘀咕声,成了人们之间的必修课。嚼舌根,话人长短,仿佛一张密密的大网,将我包围其中,让我无法呼吸。我突然明白了——
“成长是一种群居的孤独。”
夜晚,虫鸣此起彼伏,清风卷着花香扑鼻而来。我躺在床上,望着那片星光闪烁的天空,迷茫地带着疲倦进入梦乡。朦胧间我忆起了许多:村子,伙伴,祖母,还有在林间翻飞着的鸟鸣声。那一刻,我仿佛长大了。
“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可无奈,梦中的故乡,早已是转身彷徨,一场沧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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