料峭的春寒刚刚离去,空气里还有残余的冷淡,幸而有天赐的春雨,洗尽了冬的残妆......风,又暖了,堤前陌上又拂上了新绿......一阵荡漾里,“三月金明柳絮飞,岸花堤草弄春时”,不由遥忆曾经,不禁又想起陌上的如玉知音......
曾年的那个春季,也正值“浮云柳絮无根蒂,天地阔远随飞扬”的日子,那个时候,我还在乡间流浪,静静地看着溪岸陌上的杨柳妩媚着腰肢,放飞一浪浪如棉似雪的杨絮,任它们散逝在逍遥的春光里......我追逐着打碎在林间的阳光,走过一程又一程,陶醉地忘乎所以时,不料脚下一滑,像被拽了一下,摔得四肢欲裂,来不及喊疼,又像滚南瓜般,在地上翻了几圈,好不容易停下,眼前金光闪闪,恍惚间头顶似乎有嗤笑传来,紧接着,便有人握着我的手臂,将我拉起:“对不起呀,我的铲子绊倒了你,害你滚下了坡......”这句话闹得我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心想:道歉就道歉吗,还往那么滑稽的痛处戳!他的声音分明就在颤抖,怕这会儿,忍笑忍得肚子都痛了!
抬起头,只见眼前是一位较我年长的少年,麦色的肌肤蕴含着活力,浓眉下一双黑沉的眼睛,如画一般,透着与年纪不相符的老成......我竟一瞬间忘记了刚刚的可笑,轻轻看了一眼他手上的湿泥,好奇地问:“你拿铲子做什么?”许是为我没有追究、没有哭闹而惊讶吧,他的眉头微微耸了耸,继而一本正经道:“我在种柳絮。”
种柳絮?种着无根的柳絮?我调笑说:“林黛玉伤春葬花,你个少年倒感春种起柳絮了!”
他笑眯了眼:“难得有人跟我想到一块去!我虽然没有《葬花吟》,但我们可以一起种它。”我连连点头,好好,有人和我一起玩了,还这么投机!
回到坡上的柳林里,用极温柔的力道将一捧又一捧柳絮栽进雨后潮湿的土壤里,就这样,一直到黄昏......在此期间,我们谈了很多,也了解着彼此,在溪边洗手时,他支支吾吾了好一会儿,终于言道:“你不认为......我这样做很傻?还是......在可怜我?”他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胆怯,唇际的笑也显得牵强。我惊奇他的问点,话在喉间哽了许久,才开口道:“我不觉得可笑,只是,你这样做,它们真的就能长成新柳吗?它们是没有根的,就好像春天的一个瞬间。”
不知道他听了我的肺腑之言,心中作何感想,只是良久,我们都陷入了沉默,我看了看他那已褪了色的袖口,和我自己那已小了一截的衣裳,心中像被什么烫了一样,不痛,但很灼人......
风穿过林子,那被溪流洗湿了的空气,浸润着鼻翼......
“还不如去流浪呢!”
......
我这样叹着,他也这样叹着,几乎是不约而同的!
震颤之余,更觉得庆幸,想不到,我们竟是知音!心中的雀跃就犹如着流水,悠悠荡荡的,过了许久,想起,都会微笑......
从此之后,我们经常在林间玩耍、谈笑,有时,也会提起一些家里的伤心事,但总有在沉默后的一笑间,有意无意的略过......
我们还为这悄柔的柳絮,取了一个触动彼此心扉的名字,叫“柔斯”......细静如流云,为柔;荡漾如细水,为斯......
我们甚至憧憬着属于我们这知音的未来,可......究竟是造化弄人,还是......奈何缘浅呢......
还是一个午后,他依然在林间等我,可我们等到的,却是,黯然,和伤心......
他第一次那样面无表情,一双眼睛里蓄满了晶莹,像极了我们初见时的濛濛春辉......可那,却是伤痛的......
我还未言语,他便缓缓的说:“我的妈妈过了,在另一个外地,我和爸爸连她最后一面都未见上.......本以为他们这样的奔波,会有好的生活......可是呢......”两行泪缓缓而下......
“我想......我们该离开了......真的......与其流浪,不如归去呀......”
我只觉视线模糊,还未来得及挽留,他便以在远方了......
与其流浪,不如归去......这话我默念了好久,真未想到,我们就这样分道扬镳......
那个黄昏,变得好冷好冷......
......
后来,我也走了,回到了县城......接着,一连两年,都未回乡......
又是一个春天,陌上的柳絮又开始潋滟了......
我又想起了它那个婉转的名字:柔斯......
陌上杨柳唤“柔斯”......遥望那青云般的柳色,我的心不由一阵痛荡.....犹觉面孔湿湿的,不知是泪还是雨,接着,心中竟有一丝畅然......我算是明白了,我们,谁也不是谁的俞伯牙抑或钟子期,我们是知音里的过客,过客里的知音......愿这“柔斯”更加动人,在怀念曾经的知音的同时,也期待着与再一个知音的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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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者:徐凤钏
评论日期: 2017-04-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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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者:张垚麟
评论日期: 2017-04-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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