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风晓畅,昨夜的细雨润湿了眼前崎岖的山路。温润的湿气,交织地笼罩在远处村落的屋顶上。从小生活在成都小山村的我,一不小心思绪被这蒙眬水汽织成的细纱网给扯向了遥远的三国之时。
都说“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或许这就是刘备为何立成都为国都的缘由了。汉中和荆州都是要地,但常年征战,不宜为政治中心。这一串串的仗,打得并不真顺利。虽然有孔明的极力推荐,但对于刘备来说,退守成都从某些方面来讲其实也是无奈之举。不为别的,只是为了生存。“国贫民虚,地处孤僻”,刘备不敢要求更多。厉行法制,为的是革新政治;纠正时弊,选贤臣任能将,为的是裨补缺漏,有所广益。渐渐地,蜀汉的存在并不再是夹处求生。镇赤壁雄风纠纠,夺荆楚抚山越,驱金戈铁马灭仇雠。领土在不断扩大,但这也不能动摇成都作为国都的地位。这是蜀汉基业的开端,更是一种证明。证明他,刘备在这乱世之中,生存了下来,并且物质丰富的天府之国,使他过得还不错。从东西御河走到红照壁,蜀王府早已不在,沿途建起的高楼在一条条油砂道路上投下片片阴影,心中不免有些许失落。头顶艳阳也有些晒人,转身走到一旁的林荫道上,双耳就充斥了一阵阵欢笑声。府南河边,老爷爷坐在摇椅上,捧着砂壶摇啊摇;儿童器械旁,小孩子们互相追逐打闹,笑啊笑;而那边小广场上,早已摆起的小小音响,也随着阿姨、奶奶们灵动的舞姿欢快地响啊响……天府广场、科技博物馆,红砖绿瓦的确已不在,但有一样东西是不会变的——成都人。有人说成都人都懒,端一杯茶坐在门外树荫下,就看着门外油砂路、青石板也好,来来往往的车辆、行人也罢,一坐就是一天。漫长的历史时光,的确改变了很多,但独属于成都这座阴雨小城的闲情是什么也无法磨灭的。锦里嫩绿的垂柳亲吻着你的额头,宽窄巷子上的一砖一瓦,每分每寸,在细雨的敲打下,奏出的是使你沉醉的乐章,让你掉下眼泪的不止是昨夜的酒,让你依依不舍的不止是成都的温柔……又站在杜甫草堂前,我猛然间觉得成都或许真是个世外桃源,隐士一般的存在。如果说是因为战乱而来到成都,那么另一个人也会和刘备一般,深有同感——杜子美。安史之乱,他没有任何办法,空有一腔热血又怎样,他,能阻止什么?他什么也不能。罢了罢了,隐去了罢,逃开了罢,这纷扰,这浑浊,他要这有何用?!所以他选择了成都,一个小小的地方,一个有着“黄鹤之飞尚不得过,猿猱欲渡愁攀援”的道路的地方。可这道路与他那惨不忍睹的仕途相比,又怎么足提呢?长安,早已使他心灰。于是,就有了杜甫草堂,有了“映阶碧草自春色,隔叶黄鹂空好音”,有了“细雨鱼儿出,微风燕子斜”,有了“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入蜀后,杜甫无疑是被成都所惊艳到了的。时至十二月,而他眼前看的却是“曾城填华屋,季冬树木苍。喧然名都幺,吹箫间笙簧”的一派春意盎然繁华喧闹的景象。立在窗前可以看到西岭雪山的皑皑白雪,转身出门去又是一片鸟语花香的天地。阡陌纵横,鸡犬合鸣,多年的田园生活并未让杜甫感到厌倦,甚至于因为成都多彩的景色让他的生活变得愈加的明媚。往日里所有的烦闷在这一天天清闲的日子里渐渐消散开来。如果说,起初来蜀只是为了在安史之乱中生存下来的话,那么这些年在成都的生活不只让杜甫生存了下来,更让他懂得了什么叫生活。被群山包围的这座老城好似有着一种魔力,将外界与之隔开。功名也好利禄也罢,有什么在成都人眼中,是比过得悠闲更重要的?至于成都的四季,各有韵味,又不太浓烈。在这样的气候里,再薄凉的人也温润了,沏一碗茶,摇一把椅,你似乎能听见陌上花开的声音。时光就是这样在指尖流淌,花白了头发,又蹒跚了步伐,也要坐在门前,送走太阳,又迎来月亮。
和我在成都的街头走一走,直到所有的灯都熄灭了,也不停留,有风吹过你的衣袖,你会把手揣进裤兜,走到一句诗的尽头,端一碗茶坐着,坐一坐,就坐成了一个美丽的句点。
我所生长的这座名城——成都,不只教会我如何生存,它更用它悠久的历史,温柔的情怀,以及不可比拟的风景教会了我如何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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