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在下,天边笼罩着黑压压的一片云,今年初秋的天气没有往年的那种秋高气爽,而是连续下了几周的雨,阴雨绵绵。雨从屋檐落下,淅淅沥沥,滴滴答答……我透过窗户望了望远方,心里激起千万涟漪,把我的思绪带向了那记忆深处。
“外婆,外婆,我们回来过年了!”
还没走到外婆家,我便嚷着嗓子直喊。外婆家住在半山腰边上,是一个很美丽的小村子。家家户户都是沿着一条小路修的房子,这条小路是他们一个村子的人一起开挖整修的,但是目前还是泥巴路,只要下了雨就很难走。我跟着爸爸妈妈走的小山路,山路都是各种小石头,容易打滑,所我很着急的想快点到外婆家。到了外婆家后面的檐沟我便扯着嗓子叫了。外婆笑眯眯的一把抱起我说:“今年你都这么大了,几岁了啊?”我搬起手指数了数说:“五岁,五岁。我今年读一年级,老师说我有五岁了。”外婆抱着我进了里屋,于是就见到了我今生难忘的“祖祖”(外曾祖母),
到了里屋,外婆放下了我,叫我自己乖乖玩一会,她得去做饭。过年团圆饭可是件大事情。爸爸和妈妈放下了买的东西,对着坐在大椅子上的一个人叫了一声奶奶,拿出了一个口袋,里面装了新买的衣服裤子,这时候我才转身仔细看了看这个老人,她的脸就像我家的老树皮,皱皱巴巴的,眼睛没有我的大,而且眼神也不好,浑浊的,不亮。哎呀,为什么她的手怎么会凸起几根乌线,太吓人了。”我心里想着,不觉得后退了几步。可没想到她居然好像对我很有兴趣,双手颤巍巍的伸向我,我就一直退,可是妈妈已经一把抱起了我,把我放在这个老人面前,让我叫祖祖。近距离的看着我的“祖祖”,哇的一声就哭了。妈妈尴尬的笑了转过来一脸责备的看着我,那个老人似乎不好意思了,搓着那双长满老茧的双手,脸上红彤彤的,支支吾吾的说着什么,没有人听的清。
吃过午饭,妈妈说祖祖回家了,不知道为什么,出于好奇,我急忙跑到后面的檐沟去瞅瞅。远看,她颤巍巍的撑着拐杖好像一跛一跛的向前走去,直到现在我才知道那个时候祖祖像极了蹒跚学步的孩子。听妈妈说,祖祖的几个儿女都在外打拼生活,听说这几年过得还不错,可是接老人去享福她也不去,说什么都要待在家,所以妈妈每逢过年过节都要带着我去外婆家,顺便去看看祖祖缺什么需要什么。
下午,大人们在一起聊家长里短的,我一个人坐不住,一时兴起,想去祖祖家里看看。
沿着泥泞的小路,跑跑跳跳的踩着小石头,一步一步的望着那边的一个小屋。到了小屋后面,我迟迟不敢进去,就在小屋后面转圈,一时想不通我为什么要来祖祖家,就在这时,我看见祖祖撑着拐杖走了过来,看见是我,她很高兴的叫了我一声,让我去她家里坐坐,问我妈妈怎么没来啊,一个人走过来有没有摔倒。她伸出了她的右手一把拉着我,走下了一个小坡。这时我感觉她的手很温暖,刚刚只顾着跑出来,现在手冻得冰冷,她的热好像是从心底由内到外散发出来的,瞬间就暖了我的手,我的心,让我不由自主地愿意被她牵着手走,迷迷糊糊就到了小屋下。她还一直拉着我的手进了里屋。我看了一下,家里的虽然不是很好看,但是很整洁,没想到祖祖收拾的这么干净,走路都要用拐杖,她一个人在家收拾得多费劲啊。想到这儿,我望了她一眼,发现她正慈祥的看着我,看了好一会儿她才开口,缓缓地说:“我也有你这么大的一个重孙子,和你一样可爱,只是他有好几年没有回来了。”说完她就向床边走去,小心翼翼的拿出枕头下面的小盒子,盒子好像有些年头了,是一个漂亮的木头做的。她打开木盒子,里面仅仅只放了一张照片,照片上有两个人,一个是包在襁褓里的婴儿,还有一个就是祖祖,她一脸溺爱的看着怀里的小孩,眼睛亮的似乎成了一汪清水。这个小孩就是祖祖的重孙吧。祖祖站了起来,又同样小心翼翼的把盒子放回去,转身给我拿了一大把糖和水果,摸了摸我的头,说:“吃吧,孩子,你真可爱,这个糖是我儿子他们买回来的,应该很好吃的,多吃点。”小孩对于零食是没有一点抗拒力的,我只记得我当时吃了很多,还留了两颗放在口袋,准备带回家给爸爸妈妈尝一尝,我觉得这糖真的很甜,我从来也没有吃过这种糖。
而后的几天我都是隔三差五的往祖祖家去,祖祖也很喜欢我。雨后的时候祖祖拉着我的手到菜园子去转几圈,我们看着蜗牛在石头上留下亮晶晶的“白线”,我问祖祖这是什么,她又是支支吾吾的说不清楚,涨红了脸,我们都笑了。天晴了的时候,我们在小院子里用烧锅剩下的木炭画小人,教会了祖祖我们还在一起下“井祺”,我每次都很开心,因为我每次都赢。望着小院子仅有的几块大石头上都留下了我们的“作品”,很满足吧。天黑了,我又要回家了,祖祖又拿出了家里的糖,一大捧的往我衣服口袋里面装,装的鼓鼓的,都要冒了出来。在回外婆家的路上,我小心的把糖拿出来一个,糖刚放进嘴巴里一股清流的甜味就留进了心里,我仔细的看着糖纸,它是彩色透明的那种,透过糖纸看天空都是五彩斑斓的,很漂亮很漂亮。
年过完了,我得跟爸爸妈妈回家了,祖祖她撑着拐杖来了。我大老远就一眼看到了她,不像第一次见面的那个场景,我一头扎进祖祖的怀里,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酸酸的,想到我走了又没有人陪着她了,祖祖和蔼的看着我,像变戏法似的手里又多了满满的一把糖,她一个劲的往我衣服里面塞,这一次我又看到了她眼睛里有一汪清水,迟迟没有落下。我和爸爸妈妈走了,沿着小路往上走,我转身看到祖祖用袖子抹了抹眼睛,心里又伤感了,手里紧紧的攥着糖,大声得向祖祖喊话:“哎,祖祖,我明年还来啊。”她似乎笑了,太远了,但我感觉她笑了。
早在前几年我就过了爱吃糖的年纪,也不再对蜗牛为什么会留下白线的问题感兴趣,也不再对“井祺”有什么趣味,但是,我每次到祖祖家去,都会是一副小孩子的心态,尽管她的眼神一天不如一天,听力也不好,但是她还是会每次给我准备好吃的糖,都是她舍不得吃的,通通留给了我,给了我独一无二的爱。
窗外的雨声越来越大了,滴滴落进了我的心里,我从回忆里醒来,闭了闭眼,眼里的泪水还是慢慢滑落,重重的打在纸上。是啊,她离开我了,她真的离开我了,在一个阴天冷飕飕的天气的时候离开我了。但是我从来没有忘记,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天气阴沉的时候,我就会莫名的想起她,想起那一颗颗糖,真的甜到心尖上,我关上了书,把那一盒她去世那天给我的糖装进了那个她足为珍贵的盒子里。后来我从外婆口中才知道那是祖祖出嫁的时候带的嫁妆,她把她这一生珍惜的东西都留给了我,也给我留下了最深刻的记忆,永不忘怀的记忆,还有那满满的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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