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爷在镇上开了个补鞋摊,从我很小的时候他就在了。
张大爷的补鞋摊,摆在整个街道的最繁华地带。春夏秋三季,张大爷都只穿一件蓝色涤卡上衣,系一个有点补丁的黑围裙,防止补鞋胶滴到裤子和鞋上。而冬天,张大爷几乎都只穿一件军大衣,好像从未变过。大概是他补的鞋太多了,那双皱巴巴的手上满是触目惊心的老茧。
张大爷补鞋技术在镇上没几个人不称赞。怎么这么说呢?那几年家乡还不太发达的时候,街上有好几家补鞋摊,但很多补鞋摊补过的鞋,穿几天就脱线或是开缝了。可只要是张大爷补过的鞋,总能穿好长一段时间,久而久之,那些补鞋摊,自知技艺不佳,便退隐江湖了。
张大爷的记忆力也是出奇得好,让我们这些小辈自叹不如。有一年秋收时节,奶奶在稻田里割水稻的时候,鞋子后面突然裂开了,第二天奶奶就把鞋子拿到镇上去补。当时还不知道张大爷补鞋很厉害,只是随便找了一个补鞋摊,恰好是张大爷的。因为当时补鞋的人很多,后拿来的鞋子,按顺序当然只能后补了,要过一两天才能去取。但由于是收获季节,奶奶忙于稻田里的事务,就忘记了去拿鞋的事情。半个月之后,奶奶赶集,突然在街上被人抓住了手臂,奶奶吓了一跳,以为是什么恐怖分子,一回头看见一个老头递给她一双鞋,并笑着说:“你这个老太婆鞋子都不要了,你放在我这里我也穿不了啊,快拿去哦!”奶奶这才猛地想起,前一阵子把一双破鞋放在补鞋摊修补忘记拿了。后来回到家里,奶奶跟我讲起这件事,我不得不佩服张大爷的记忆力,记一遍就记得这么清楚,也是从那以后我认识了张大爷。并且,我是亲眼目睹过张大爷补鞋的,那专注的劲儿一点都不输给学校里的年纪第一名钻研学习的劲儿。只见他每次先给鞋子上好特制的补鞋胶之后,左手拿线,右手拿一根很粗的针,直往鞋子破的地方去,针线一上一下,张大爷的工作不容许有一点疏忽,以至于大多数时候有补鞋和拿鞋的人来到摊前叫上好几声张大爷才能听得见。
由于张大爷的补鞋技术和记忆力,在镇上可以说是一个传奇人物了,但令我最敬佩的还是他的善良和他那助人为乐的精神。
在我上小学的时候,老是能在学校看到一个疯疯傻傻的小男孩,听人说他是一生下来智力就有一点问题,看起来疯疯傻傻,因此学校里老是有很多学生欺负他,一边笑一边喊:“傻子!傻子!……”有一次更加过分了,放学后,一群小孩子在街上追着那个小男孩跑,又想欺负他,小男孩不小心跑掉了鞋子,那些小孩子就捡起他的鞋子跑开了。小男孩正好经过张大爷的补鞋摊,看到小男孩满是灰尘的脚,于是从一个口袋里拿出一双旧鞋给小男孩穿上,并且把他搂在怀里护着,不让那群孩子再伤害他。一群人在旁边看着,却没有一个大人站出来赶走那群孩子,他们说的话跟那些小孩子差不多,也是说他就是个傻子。张大爷却只说,他是个孩子,那一次我正站在不远处和人们一起做观众,手里拿着奶奶刚给我买的冰激凌。我看到那个小男孩躲在张大爷怀里瑟瑟发抖,一双眼睛满是恐惧。
而后,学校放假我回老家去看望张大爷,发现张大爷的眼睛与以往不同,好像有什么问题,和我说话的时候只是身体朝向我而眼睛并没有看着我。回家后,在饭桌上,奶奶才告诉我说,有一天张大爷补鞋摊后面的五金店突然着火了,正值大中午的,张大爷记得店主还在店里睡觉,他赶忙扔掉手中的工具,直接冲进火里,把店主拉了出来。出来以后,张大爷的眼睛就出了问题,去医院检查,医生说是由于火光太强,温度太高,于是伤了眼睛。奶奶说店主曾经还因为张大爷在他的店前摆摊跟张大爷吵过架,听到这里,我在心里对张大爷竖起大拇指。
现在生活水平越来越好了,补鞋摊本应该不存在的,但大家好像已经习惯了,谁也不愿意让张大爷丢掉饭碗,有了破的鞋子还是会拿给张大爷补,使他成了点缀我们小镇的独特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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