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桃源”
我是被骗回老家的。现在回想起来才觉得这简直是一场阴谋:“老奸巨猾”的爷爷哄骗了年幼无知的我:
“老家有好吃的吗?”我瞪着大大的小眼睛。
“当然有啊,爷爷年轻时可是一个厨子嘞!”爷爷有些得意。
“那你肯定会做很多好吃咯!”我有些动摇了。
“那是自然,爷爷会做的可多了,糖醋排骨、红烧排骨、麻辣小龙虾......”爷爷噼里啪啦的说了一堆,馋得我直咽口水。
“那好,那好!我要吃好吃的,我要跟你回老家!”
可当我真的到了这地方才发现,糖醋排骨里没有排骨,红烧牛肉里没有牛肉,池塘里也没有长小龙虾;这里的猪都是臭烘烘的,狗喜欢追着人恶狠狠地吠,猫咪一点都不温柔可爱,连带我原本标准流利的普通话也掺杂了浓厚的地方话。
农村的条件是算不上好的,我们村儿还是邻近几个村中最穷的一个,荒山野岭中稀稀拉拉的坐落了几户人家,还有几间无人居住的砖瓦房掩映在数百棵古柏之间,若有不识路的人误入了这片林子,怕是走上个十天半月的也绕不出去。这里的人们真像是生活在世外桃源。
可也正是在这偏僻处,让我度过了童年中最为快乐的时光。
深入其中,你会发现,荒僻只是它的表象,在这远离尘世与喧嚣的地方,每日穿过砖瓦棱角的老房子,绕过古老粗壮的大槐树; 有山间的初升的朝霞,也有溪流中 直到后来学会了陶渊明的《桃花源记》:“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方才觉得,与记中所叙相比,所谓“桃花源”也不过如此了。因而,我这也便成了我心中的“桃源”。
虽然我只在这“桃源”里度过了一年光阴,但却给我留下了颇深的印象。
我记得桃源里的三月间的樱桃花,花瓣是粉嫩的红色,淡淡的一点,像极了害羞的姑娘的脸;当这种粉红的小花朵缀了满树的时候,春意就已经很浓了。不知从哪牵来了的葡萄藤也顺着树干爬到了枝梢,翠绿的叶与粉嫩的花交相辉映,这大约就是我对春的全部希翼了。此情此景轻闭双眼,任微风拂过耳旁的碎发,空气中夹杂着些许樱桃花的芳香,还有新翻的泥土的气息,深吸一口气,感受这股清甜,仿佛树上已挂满了小樱桃儿似的。盼望着盼望着,于是终于等到了四月间,鲜红的小樱桃真的结了一树了,大老远看着,就已让人垂涎欲滴。放学到家,把书包往枝头上顺手一撂,我便手脚灵活地爬樱桃树上,左挪挪,右移移,把自己放在一个舒服的位置,那小樱桃就挂在嘴边了,顺手一摘,随意往衣服上一擦,扔进嘴里,一口吃掉,好不惬意。于是一个下午的时间,牙齿就彻底酸掉了,连喝口水都惊得人咬牙切齿......
我记得那时,每日晌午去后院捡鸭蛋的情境。在桃源里,每个人都忙着自己的事,小孩子们也会帮衬着做些。于我而言,最欢快的就是每日提着个篮子去捡蛋了。那是家里一共养了三只鸡、两只鸭,还有一只鹅,都养在一个栅栏里,虽不是同一个宗亲,但终归都是有翅膀不能飞的鸟,相处倒还算是融洽。圈里共有三个窝,都是用每年新产的稻秆铺成的。把正绿的稻秆晒上半天上,有了微黄色的时候,再用来给它们铺窝,这窝摸着蓬松柔软,既保暖又透气,有时去捡蛋的时候,还能感受到蛋的余热。有些鸭不老实,它们把下好的蛋用窝里的稻秆埋起来,时不时就看见那几只跳脱的鸭子在窝里一蹦一蹦的,以把蛋埋得更严实。有时没注意,竟真让他们藏了去。第二天再去捡蛋的时候,拨开稻秆,往里一掏,竟有七八个蛋藏着。于是后来倒也不是去捡蛋了,而是去掏蛋......
我记得后院的那棵桂花树,不知何时种下,当时就已有两人高了。枝繁叶茂,郁郁葱葱,好不喜人。那是时候还小,尚且不懂兰花的幽香,也体会不得梅花的气节,众多花卉中,只有那前院的桂花开的最得我心。都说梨花像雪,我觉得桂花更像雪,雪是厚重的、透明的,那桂花像什么呢?——桂花的瓣子是月亮做的啊。桂花小小一个朵儿香味却浓烈得很,还没等到“八月桂花香十里”的时候就已经“香十里”了。这个时候奶奶就会在桂花树下铺一层薄膜,然后抱着树干摇,霎时,院子里便下起乐桂花雨,而桂花树下的奶奶更更像一位遗落凡间的仙子,只吹一阵仙风,就要乘风而去了。秋风说来就来,桂花落得更欢了,花香在风中与我撞了满怀,令人神清气爽,心旷神怡。而树下的奶奶也停下来,用手手捶捶腰,风吹起她的深蓝的裙摆也不甚在意。远远看着,飘飘欲飞,可这到底使我慌了神,于是我拼命地迈着小短腿,朝她跑去,紧紧抱着:“奶奶你不要走......”她也不恼,轻轻地将我抱起来,缓缓地拍着我的背:“孙女乖,奶奶在这呢,不会走的啊......”
我还记得领居家的黑毛狗,每日就喜欢在院子里撒了欢地叫,我记得它的样子,,不记得它的名字......
我记得,我都还记得,桃源的一草一木,一花一叶,皆在我的脑海中,挥之不去。我虽已离开桃源十有余年了,但从未从忘记过这个地方,有时午夜梦回,似又回到了桃源,我还在树上悠闲地吃着樱桃,或提着个篮子跑去跑去捡蛋,奶奶还在桂花树下抱着我,领居家黑毛狗又在叫嚷......
我与桃源,再见只能在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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