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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远的十八岁
2019-03-10
组别:高中
这几年勉强算是搬进了城里,也就不怎么常回去看看了,但奶奶还是一个人住在那边,心里放不下,前几日去探望,又闲聊了起来。老人家的话总是絮絮叨叨说个不完,不知怎么就聊起,那天在街上,老人又碰到了十八岁,说他现在还是落魄。我愣住了,询问了几句是谁,才又想起那个脏兮兮的名字,“十八岁”。不知道到底是多少年前,当地有一个煤矿,当时,进到矿里工作虽然还不错,可又苦又累,去的人还是不多。不过当时矿里经济也还景气,定期会招新人。不知是哪一批,招进来一个小孩子,矿里的工人都犯了难,这孩子看起来也就十三四岁,让他干些啥活都不合适。谁知道那孩子马上告诉大家,他今年十八岁了。
有几个女工立马就起了同情心,“十八岁的娃了,咋个长得这么小。”“唉,肯定也是家里困难,不然咋能让娃上矿里工作来。”
同情归同情,可工作还要干,但是这孩子实在是做不了什么重活,也没法让他下井,大字又不识几个,更别提文书工作。他就没被矿上选上,没当上正式工。可他也没走,换句话说,他也没别的地方可去,按别人的说法,他是个流浪者。没人知道他的父母是谁,也不知道他的家在哪儿,或许根本就没有家,甚至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字——他可能说过,但谁会记住呢?时间久了,人们就都叫他,十八岁。十八岁就这样在矿里干起了杂活,帮运输队的搬点儿东西,领收矿灯什么的。没收入来源的他,经常就是靠运输队的人谁今天多带了些吃的,分给他些,再就是平常在矿里捡些废铁拿去卖了。
当时在矿上偷东西的人多,一个门卫大爷哪记得住全矿的人,人们就装作是矿上的工人,没借到工服的人也就乘着不注意混了进去。混进去的人什么都拿,但凡不是太大的物件都被拿过,能卖钱的都丢过,放进仓库里都没太大作用。只有十八岁,一直只拿废的东西,他有时拿不定主意,还要去问问工人们,确定这东西是真的不要了之后,他才拿去卖掉,换些钱,勉强度日。
那时候,家家户户都困难,十八岁就在运输队认识了个男人,男人的媳妇儿不知道哪去了,就留下一个刚上初中的孩子,男人每天在矿上上小班,中午不回家,晚上也回的迟,根本没时间管孩子,也就是拿钱让孩子去上学。孩子天天没人管,早都不好好学习了,觉着上学就是浪费钱,啥用没有,想着也去打工。男人已经不管孩子了,要打工就去吧,可十八岁知道了这事,他就是没文化才没能在矿上工作,他不想这个孩子也这样。
十八岁第二天就去了学校把孩子接回了自己家,听邻居说,十八岁天天给那孩子弄午饭吃看着他吃过才安心。孩子爸爸给他的钱也不多,十八岁有经常就自己少吃些,剩下钱给孩子偶尔买些肉吃。后来听说十八岁是个回民,男人就托人给他在清真寺找了个看大门的活,工资是不多,好歹也算是有了收入。听人说,那一段时间,十八岁每天穿的干干净净,整整齐齐,还自己剪了头发,收拾的好多了。可后来,也就三两月的时间,十八岁又辞职不干了,他说他觉得不自由。他又穿回了他又脏又旧的衣服,头发也渐渐长长了,可他每天很高兴的哼着歌走在路上。直到现在。
直到现在,十八岁还生活在窑街,住在三中对面一个小院子里,那儿原来是私人修汽车的,可后来人家和大部分人一样,都搬走了,和我家一样算是搬到城里去了,去过他们觉得更好的生活。十八岁问过了小院的主人,见人家不打算要了,就搬进了那个小房子。他现在已经五十多岁了,还是邋里邋遢,脸上看着老气,瘦瘦矮矮的看起来和我母亲差不多高,我的母亲只有一米五七。
十八岁现在的经济来源还是捡废铁,矿上的人都认识他,每次有什么不要的、能卖钱的东西,都会叫他来拿。可现在矿上安了摄像头,工人们认识他,领导可不认识。他只好每次穿一件破旧的,对他来说很是肥大的矿服,挎一个黑乎乎的大包,把自己裹在衣服里,躲藏着走进矿里。
现在的废铁已经不像以前那样能卖很多钱了,可十八岁也不攒钱,也不给自己买些好衣服。他没有家庭,可他收养了七八只流浪狗,他还是自己都过不好,可就是忍不住拿钱给他的狗买肝子,煮熟了再喂狗。每次他出门的时候,身后总是浩浩荡荡跟着十几只狗,它们跟在他身后,就像他最亲密的朋友,最忠实的伙伴,连带着他都昂首挺胸起来。每只狗都有自己的名字,每只狗都能记住,他也都能记住。人们走在街上,常能看到一个穿着破旧的矮个子男人时不时笑着指着身后的狗群中的一只骂着,“xxx,你看你那个怂样子!”
他不知道,别人也会在背后这样骂他,或许他知道,但他并不在乎;或许他在乎,所以他也会抱着某一只狗在夜晚寒冷的小院子里哭泣;或许他不会哭泣,因为他早已忘记如何哭泣。或许他还没忘记,但他还爱自己,爱自己的生活,爱自己的狗,所以他不哭泣,只是笑着哼歌。
奶奶困了,靠在沙发上打哈欠,她告诉我她过几日想去看看十八岁,给他的狗带些吃的,我请求她一定带上我,可过了片刻,我还是摇了摇头。我很清楚,我并不敢直面他那样的生活,正如那首快乐的歌,我永远也学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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