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不理解,为什么一贯波澜不惊的外公在得知我的姓名被编入族谱后,竟然激动到在我面前失了态,孩子,你被家族认可了。”外公当时这么回答我。这句话,我从爷爷那里也听过。
初二的寒假,我参与了家里的祭祖,第一次进入坟地,我只觉得压抑得喘不过气。但我惊讶地发现,我的父辈和祖辈们并没有一丝不适,我的爷爷甚至只穿了一件单衣,面对梨乡腊月直指骨髓的风始终保持身板的板直,像一棵胡杨。
让我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我爸、大伯还有姑父等人抱来了一大堆纸,我爸一边烧纸一边念叨:“先人们,孙子这几年霉得很啊!如果二年再没改观,就不烧纸了!”“还请保佑家里小辈们高中。”大伯也接过话说道,不然,明年没有纸烧!”当时我不能理解这些话里所寄托的情感,只觉这些话大逆不道,异常刺耳。我的爷爷和大爷爷烧纸时,嘴里也是差不多的话。我似乎明白了什么,但没有得证实。纸都被烧完了,接着爷爷又郑重地在我曾爷爷的石碑上刻字,刻字时他有些发抖,但最后字还是被有惊无险地刻了上去。刻的字是我的名字,被刻在子嗣一栏。“孩子,你被家族认可了”爷爷放松下来。回头向我挤了个笑容。
我的猜想得到了证实:我父辈们和我祖辈们,看起来他们说得好像是大逆不道的话,但实际上他们心却是敬畏的,没有其他的感情在其中。
爷爷点燃一捧香,向着祖坟鞠了三个深躬,带着我在每个坟前上三柱香。在这一切仪式完成后,爷爷披上了绵袄,结束了祭祖。让我至今不能忘怀的是:我在爷爷披上棉袄前无意瞄到了他的后背——那里汗涔涔的。
后来外公拿着祖谱指着有我名字的那一页告诉我:我被家族认可了。我接过沉重的新祖谱,仔细均翻看起来。“我们是海公裔,你被编入祖谱,有了家庭成员的资格,再不是游离在族外的小猫小狗。”爷爷心情很好,“这是我们活过的依据咧!族谱载着我们的根,载着我们的魂,我们才能被称之为人。”
我没有说话,但我已然明白族谱的重要性,我的祖辈们漂泊半生,最大的幸福莫过于回到梨乡,安享晚年。我的父辈们为了生存和理想,不得不继续在外拼搏,祭祖既是悼念先人,也是安慰自己。我终有一天会成为别人的父辈祖辈,与故乡有一别再别。是暂别、久别、甚至永别。想到这里,我心情变得十分复杂。
“有了家族资格,我死了还能葬入祖坟呢!”我说这话时,外公吓得变了脸色,在反应过来我说的是玩笑话后笑骂道:“小崽子,你才多小?”他靠在藤椅上陷入沉思,我几声叫唤他都没有作出反应。
原来如此,我那些已逝的先人也未曾被人遗忘,至少还有我们这些小辈提供坟茔的维护、供给血食、培新土、烧纸钱。而他们生前为我们留下家产,提供荫庇。
我放下族谱。我觉得我活得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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