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只合尊前老,雪满长安道。”
——题记
我是一片雪。从蒙蒙雾气中醒来,和众多雪花们手拉着手从万里高空跃下,飘飘荡荡地落向地面。
我们穿过云层,视野逐渐变得清晰。我隐隐约约看到了起伏的山脉,和一道道像刻刀铭下的沟壑。我惊叹于这块土地的沧桑,便顺着一阵西北风向它飘去。
终于,风缓了下去,我可以慢慢欣赏这里的冬景。之前我看到的山头上已经积了一层薄雪。铁锈红的山,洁白的雪,像极了一位着红衣的女子卧在了冬日的大漠上。
我的目光从山头渐渐向远处望去,呀,山间还有一条河!我又控制住我自己,从那边一点一点地飘去。这,就是诗词里那条从天上倾泻而下的河——黄河!
但此时的她又和诗词里描写的不太一样,雪为她添了几分朦胧,敛了几分锋芒。冰雪暂时封住了她的刚强,只剩下了母亲般的柔软与慈祥。她似乎在向我招手,打算向我讲述她从雪域高原奔流而下,蜿蜒盘旋数千里的所见所闻,向我讲述她流经地域的风土人情,向我诉说她对这片卧了几千年的土地的热爱,对她所哺育的儿女的骄傲自豪。
可惜天公不作美,这时刮起了一阵强烈的风,化作一双大手把我拽离河面上方。我别无他法,能跟着风的脚步,去往未知的地方。
好在风没刮一会儿就停了下来。我被刮到了一片屋顶的瓦上。耳边响起喧天的锣鼓声,我赶忙顺着屋顶往下看,一群穿着鲜艳衣服的男女老少在庆祝着什么。
吸引我注意的是几头威风凛凛的狮子,它们时而摇晃着脑袋,时而平地起跳,去够系在半空中的花绣球,看起来笨重的身子一下子蹿了起来,狮头猛地一抬,与此同时,它的大嘴也张了开来,将绣球叼入嘴中。人群中炸开一阵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啊,原来,这几头狮子是人在下面舞的!狮子仿佛受到了鼓舞,变得更加卖力起来,锦缎边的狮毛像是镀上了一层金光,随着人的舞动和风的吹拂上下起伏。布做的眼睛也炯炯有神。狮子的动作幅度越来越大,随着人们的一阵阵欢呼,狮子跳上了梅花桩。我为他们捏了一把冷汗,梅花桩那么高,桩上的活动空间又很小,他们,能行吗?答案当然是能!他们狮身下的双脚高高跃起又稳稳落下,他们脚下踩的仿佛不是梅花桩,而是千沟万壑的黄土高原,一瞬间我竟分不清究竟是他们变成了狮子,还是狮子变成了他们。他们已经与身上的狮皮融为了一体,一阶阶跃上了最高的桩子。我刚松了一口气,狮身却又跃了起来,跃得比前面每一次都要高,狮口忽一大张!“雄狮一醒九州振,国泰民安百家贺。”两幅卷轴从狮口里展了开来,绘着阴阳图的太平鼓也随着叫好声响了起来。“咚咚锵,咚咚锵”人群沸腾了起来。或老或少,或沧桑或稚嫩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太阳已经开始西斜了,我同人们欢庆了这么久,竟都忘了自己是片雪。我的生命在落日余晖中进入了倒计时,一阵晚风把我送了起来,看样子,我还可以再弥留一会儿。
我四处张望寻找着我最后的栖身之地,“六出飞花入户时,坐看青竹变琼枝。”一处寂静的小院里,传来一个清熙温朗的声音,好似佩环叮咚。我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扑进了小院玉兰花枝的怀抱里。最后映入我的眼帘的,是如锦绣般铺在雪面上的夕霞,和雪里夹杂着的红纸碎屑。
如果还能做雪,我仍愿落在这里。遥望黄河,沉醉社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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