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母亲认识已经8年,以前她一个人住在乡下,我则住在城里的福利院。我是为什么在那里,记忆已经模糊了,只是后来人生中出现了我的“母亲”。
那年夏天,母亲瘦小的身影出现在我们院门口,手上攥着一个紫色布袋,眼神扫视着院内经过的每一个小孩。院长说,她是来领养孩子的。
母亲的过去并不容易,丈夫赌博成性,后失踪多年,襁褓中的儿子似乎也随了去。但母亲并没有就此放弃她的一生,我见到的她总是面带虔诚的笑容,心中的信仰似乎能撑起一片天。
几天后我被母亲领着去了她的家。沿路的水稻被一阵风掀起波浪,河沟里潺潺的水声掺杂在风鸣声里,一齐传入我晒红的耳朵。远处的汉山比平日里所见更加清澈葱郁,山顶上的“夜明珠”只让人觉得渺小,山脚下烈士何挺颖纪念碑散发出红色的光。
我仍记得那天和母亲的对话:
“宇宇啊,你知道为什么我想带你回家吗?”
“肯定是因为我比较乖!”
我清楚看到母亲那小巧的耳朵动了动:“因为看你比较眼熟呀。”
去母亲的家需要经过南湖,两层的砖瓦房并没有想象中的气派。后院扎着一棵小柿子树,结着应时的浅绿色柿子。那棵树未曾出现在记忆中,却熟悉地让人回忆起没有意识的过去,就像是回忆每天起床第一眼都会看到的天花板。
我很快习惯了农村生活,习惯了母亲的关怀,习惯了和小伙伴们的“部队大扫荡”,习惯了邻居们日落时的在院子里有说有笑的“议会”。
母亲很会做饭,蒸的面皮是乡里出了名的一把手,还曾拿过县里面皮大赛的二等奖。一切繁复都归于纯真,母亲平日里做饭时,灶台上永远只摆放着盐、味精、醋,但每道菜都被母亲做出了别样的滋味。邻居们问过她,“咋不去城里开个店,准挣钱。”母亲笑着回答,“咿,那咋得行,蒸面皮急不得,人家等着吃面皮半天等不出个名堂,我生意做的成不哈哈……”。我想,母亲一定是见过了人生百态,才懂得了最美在于起点,人间至味莫过于清欢。
母亲心灵手巧,家里那台缝纫机是母亲结婚的嫁妆。每年的秋交会,母亲都会去镇上买些毛线、棉花和布料,自己在家踏着缝纫机做小背心,小棉衣,或者坐在门前织两件贴身毛衣。缝纫机轰隆隆的响声化作寒冬里的炭火,伴着母亲“穿上暖和,布料不体面穿在里面又怕啥”的唠叨,冬天就这样完整度过,如此这般,冬日可爱。
我第一次见母亲哭是在去她家的第四年。那天中午,我和伙伴们去后山脚下的枇杷林里玩,调皮的我爬得很高,估摸不着自己的体重,压断了树枝从树上摔了下来。在地里忙活的母亲听到了我的叫喊,连忙奔过来抱着我问我有没有事。本不觉得痛的我任着小孩子脾气哭了起来,母亲见状立马背着我赶去村活动中心。母亲的布鞋扫过泥路上的杂草,两只脚飞快地向前迈去。医生说:“噫,这娃髁膝盖的骨皮质有点堑,说不好要打石膏。”母亲的泪水终于拌着汗水滴了下来。
邻居很喜欢在我面前谈论母亲。有一次他们聊天,无意中说母亲当时听说城里孤儿院有个娃儿脖子上有像她儿子一样的胎记后,当场情绪崩溃,失声大叫,准备进城。邻居们冲过去拦住她,说:“娃儿放在那里不会跑,你先收拾一下自家屋,明天再去也不咋得。”“对,对,我这就去收拾,我这就去……”其实也不是当真确定那是她丢失的孩子,但总算心里有个着落。那是我第二次知道母亲哭。
我站立了良久,决定不去提这件事情。母亲可以做可口的家常菜,可以做合身的衣服,可以有一个心灵寄托,可以切切实实地爱与被爱,不再为了过去的得失惶恐,这样就足够了。
我们对这个世界,知道得还实在太少。无数的未知包围着我们,才使人生保留迸发的幸福。当哪一天,世界上的一切都能明确解释了,这个世界也就变得十分冰冷。
“看你比较眼熟”,这句话又浮现在我脑海。我合上眼,伴着窗前月光沉沉地睡了去……
奔跑在小巷
远方
田间劳作
清晨曙光
农村景象
淫雨霏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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