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冬并没有北方冬那样的皑皑白雪,也没有北方那样干燥的空气和清阒的街道。那它有什么呢?充满生机的嘉陵江和熙熙攘攘的人群。
南方县城冬日的街景
我和这位老婆婆第一次有了对话是在我爹在她鞋摊上擦鞋那次。那天下午一抹余阳被带到了校门口的地砖上,顺便也带出了放学回家的我,在那条必经之街,我的目光捕捉到了在老婆婆地摊上擦鞋的爹。老婆婆抬头望了望这个突然踱步在她面前的我便问道:“幺儿你也要擦鞋啊?”我连忙摆了摆捂在袄子里的手讪讪的说:“我不得婆婆,这个是我老汉儿,我等他一起回屋头。”我爹也挺不领情的来了一句:“你快回去,我哈儿就回来,用不着你等我。”我不依不饶非要跟我爹一起回去,老婆婆被我们父女俩的一举一动逗得甚欢,对我爹说:“你这幺儿乖得很,都说女娃娃是爹的大棉袄哩!”我反驳了这句评价硬要说我自己是我爹的防弹衣。于是三个人在这样欢快的氛围中擦完了鞋,我和我爹跟老婆婆说了再见就一前一后的奔屋头。
感谢命运的安排让我生活南方这样一个小县城里。这里既没有都市过分繁华的喧嚣,也没有乡下过分寂静的清闲,这里一切都是那样的刚刚好。小县城里的每街每巷都让我深深嗅到了忙碌且美好的气息。虽然南方的冬天不及北方的冷,但毕竟是冬天,气候倒也对得起 “冬”这个名词。这让每天要上早自习的我即使有九十九次的冲动想窝在这“青春的坟墓”里,但在第一百次的时候还是要向命运低头的,裹上厚实的袄子,就赶往学校。在必经的那条街我总是会经常看到一个坐在自己擦鞋摊前双手捧着保温桶喝稀饭的老婆婆,我确实被她喝稀饭如此接地气的声音吸引到了,但我没有时间停下来再观察这位起得很早擦鞋的老婆婆,因为我已经听到学校的铃声从不远处传过来。
在我的认知里,老年人出门谋生,无非是儿女不孝让老人独守空巢,这样想来我对那位摆地摊擦鞋的老婆婆有了怜悯之情。这也是后来再次在那条街遇到她我都会给她打招呼的原因。也是在那个时候我对我自家婆婆有了愧疚。我甚至在路上问过我爹关于老婆婆的儿女,但是问了等于没问,我爹又不像我这样八卦。回到屋头,我妈说我自家婆婆托人从乡下带了几十个土鸡蛋给我们,说我现在读书正是营养大补的时期,一定要煮给我吃,吃完了她又给我们带。心怀愧疚的我突然想给自家婆婆打个电话,电话中,问了她生活上,身体上各个方面的情况一切安好后,就挂掉了,那是第一次挂掉她老人家的电话后我红了眼。
冬日里余晖下的小县城
随后那几日,我看见了那位摆地摊的老婆婆,要么上前跟她打个招呼就跑去学校,要么摆几句龙门阵然后就回家。这天也是下午放学,不过天气似乎不大理想,外面下着雨夹雪,还有苍凉的风声,这样潮湿寒冷的气候让人们多了一种想要早点回家的欲望。要知道南方的冬天总是潮湿寒冷的,地上大大小小的水洼或深或浅,像一面面青铜镜倒映着来去匆匆的行人。暗自窃喜带了伞的我也不免加快了回家的步伐。还是在那条必经之街,我的目光再次落到了这回正在收擦鞋摊子的那位老婆婆,此时的天空泛寒,云痕重重,她背对着我蹲在那里,被雨夹雪淋着,被寒风吹着,窃喜的心情瞬间凉了下来,不禁打了的个寒颤由此来感叹今年冬天的格外冷。我举着伞直径的走了过去,站在她的身旁想为她遮这淅淅淋淋的雨夹雪,老婆婆侧过身抬头错愣望着我但很快有笑盈盈地开口对我说:“幺儿,你快回,这外面冷,不要管我这老太婆。”“没得事,我等你收拾完”这是我的回答。收拾完后,她提着东西弓着被生活压弯的脊背,颤颤巍巍地前行,我举着伞也一步一步的往前挪。我也不知道当时是什么让我后来想送她回家,或许是因为天气,也或许是因为我的同情心泛滥……在路上为了不使我们的氛围像天气一样沉重,我开启了我的话唠模式,跟她唠起了家常。得知她有一个儿子,而且还在当兵以后,我有点理解了她的谋生方式。她在提及她儿子的时候像极了一个孩子在描述一位超级英雄一般,脸上洋溢的全是骄傲。她还说她非常想念自己的孩子,但是儿子为国家做事,很忙,不敢联系,怕打扰到儿子工作。“那您的儿子过年回来吗?”这是我提出的一个疑问,她说已经有两三年没有见过自己的儿子了,不知道今年他回不回来,随后叹了口气。说这话的时候我听的出她盼望着儿子归家的心情,即使她明白儿子的工作忙,但一个母亲对自己孩子的思念怎么会是工作忙这样的安慰能够克制的呢?她说到这里的时候,我的心不免沉重起来,一是之前对她儿子那样不好的猜疑感到万分羞愧,二是想到我那在乡下独自生活的自家婆婆,就这样一段时间我们在路上陷入了沉默……
把老婆婆送到家门口,她让我去她家坐坐,我推辞了,因为回家时间太晚了,我怕爹妈给班主任打电话找人,到明天就麻烦了。雨夹雪还在下着,落在我的伞上,我觉得它有了重量,拿伞的那只手变得摇摇欲坠。老婆婆站在门口,目送着路灯下渐行渐远的我,在转角处,我还是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其实我并不喜欢这样的送别方式尤其是老人,总会让我觉得这一别便是永别。她仍在站在那束泛黄的灯光下望着远远地的我,我停下来招手示意让她回去,她这才别过身子慢慢的走进那束泛黄的灯光里。除了在盼儿子归家以外的时间,留个这个老人的则是岁月的孤独。
擦鞋婆婆的摊位
我确实后来回家被骂了,但是我的心思根本就没有在这被骂的事情上,结束了爹妈爱的“洗礼”,转身就给在乡下的婆婆打了个电话,我当然不是去告状,而是好一阵寒嘘问暖。电话那头依旧还是那句放假回来耍。这当然不是我临时起意,而是在擦鞋老婆婆那里回来的路上就决定好了的。在那之后我跟乡下婆婆隔三差五就要通一次电话,我还是寒嘘问暖,她还是那句放假回去耍。爹妈刚开始被我这一举动震惊到了,但时间长了认为我是长大懂事了。的确,从擦鞋婆婆那里回来后我知道了也明白了很多,比如:自家婆婆为什么不到城里跟我们一块住,因为怕麻烦我们;为什么很少主动打电话给我们,因为怕打扰到我们。老人处处再为我们着想,而我们总是在平凡而忙碌的生活里偶尔将他们遗忘,我自知自己曾经的种种不对,于是如今想于各种方法弥补。
雨夹雪后的嘉陵江
这个冬天,那位擦鞋的老婆婆,似乎唤醒了我对亲情无知的心,现在,我依旧在路过那条街,但我很久都没有再见到过那位老婆婆,我猜测过很多可能,我愿意相信的还是她可能跟我自家婆婆一样回老家耕耘晒太阳去了。在街道那样一个固定的位置,我还是会忍不住多看几眼,虽然那里已经没有了擦鞋地摊,也没有了接地气喝稀饭的声音,更没有了那位老婆婆,但我曾在那里看到过冬日最美的街景和最美的人儿。想到这,我的心还是会空落落的,可是很快又被不远处学校的铃声填满,然后加快了脚上的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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