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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的雨季
2007-10-09
  

北京的雨季

八月的北京,伴随着雨季的到来没有了以往的嚣张。整个城市充满了潮湿的水分因子,滋润着每一寸肌肤。出租车里照旧是交通广播台的路况信息,一个中年人用着评书的口吻栩栩如生的讲述着每一段路上的故事。这样的天气应该是受欢迎的,没有压抑的低气压,没有炎炎的烈日,没有汗流浃背,空气清新而凉爽。可以盖着薄薄的棉被舒服的睡个好觉。

  屋子里没有空调,也没有风扇。梅子把阳台上的窗子全部打开,雨后清凉的冷空气伴随着泥土的气息扑面而来。这是学校附近一座很老的楼,三室一厅。梅子自己一直不好意思麻烦我,她就是这样总是替别人着想。但我还是决定来陪陪她,因为我知道,一个人是孤独的。我的到来,给了她意外的惊喜。

  放下大大的双肩包,一天奔波的我坐在床上长长的舒一口气。“你累了吧,快放下书包来喝点儿水。”梅子总是这样的客气而友好,处处想的周到。我喜欢这样的女孩子,相处起来很舒服。她的细致,纵容了我的大大咧咧。“呵呵,不沉,就半瓶矿泉水,嘿嘿。”我一脸傻笑,翻倒在床上。说实话,这个深蓝色李宁双肩包,才刚买来没有多久,空空如也,然而里面将装载的是我的另一种生活,只是现在还没有开始。

  梅子默契的递过来一个大大的桃子,我双腿一盘,坐在床上咬了起来。

  她看我傻笑。

  新的手机还没有适应,电话铃声响了很久,我才慌乱地从包里掏出来,嘴里还叼着半个大桃子,接起电话,含糊的“喂”了一声,那边早已经挂了。一条新的消息随即而来,“姐,我决定了。快出来,我想吃肯德基了。”我的心一下子凉到谷底,她最终还是决定了。

  “我出去见我的傻妹妹去……”我的话还没有说完,梅子就体贴的把我丢在床上的背包收拾好,在侧兜儿里塞了瓶冰可乐,笑着说,“去吧,早点儿回来,注意安全。”这样的朋友,即使不漂亮,即使偶尔冒点儿傻,可是仍然让我赏心悦目。

  北京站前依旧是拿着行李行走匆匆的人群。前街的肯德基是我们约会的老地点。香辣鸡腿汉堡算是肯德基的经典了,说实话,这种油炸东西吃多了会长肥的。妹妹却从来不理会。她去点餐了,丢下的书包里露出了一张通知书---“中央团委支援贫困地区教育招募计划”。我小心的不敢触碰的东西,终究还是来了。就在上个月,我眼睁睁的看着舅舅,一个四五十岁的男人,眼中闪着泪光,充满着焦急和无奈。我是来劝她的,可是我张开的嘴,不知道先把肚子里的哪一句话吐出来合适了。

  妹妹端着满满的一盘子东西,兴高采烈的过来了。

  “我想吃烤肉了,突然很想吃。”妹妹一嘴咬下一大口汉堡。

  “烤你个头,现在吃着还惦记着!”我们的对话想往常一样开场。只有在面对我的时候,这个小姑娘才是最原色的。安静、羞涩和与年龄好不相符的沉稳是她给家人的印象,而我知道,她的骨子里充满了叛逆和不服输,我们是同龄人,无话不谈。

  “你……你今天,今天去团委拿通知了?”我问的是一句十足的废话,那张通知单明显就在我的眼前,选来选去,我用这样的方式进入主题。

  “对,下个月走。”她伸手把所有薯条都倒了出来,“别忘了每个月给我寄社会活动费,哈哈哈”。即使是戏谑的口吻,也徒增了我不少伤感。又一次,又一个至亲至爱的人要离开我,内心难以名状。与其说她的想法不成熟,不如说她是个固执的人,上大学之初,她就决定要去支教,那时我以为她是玩笑,现在居然铁定的现实摆在面前,我一时无法接受。她没有离开过父母半步,是个极度恋家的人。大学半个月的军训,差点儿要了她的命。15天她不吃不喝,简直是哭过来的。我不能想象,一个柔弱的女孩子,怎样在条件艰苦、荒凉而又贫瘠的甘肃支教,而且去的4个人里面只有她一个是女孩子。一个没有电话设备,冬天还要自己生炉子的鬼地方,也不知道她这种想法与信念从何而来。

  “团委的领导劝我好好想想,我还是决定了去锻炼一下。”她没有直视我,依旧摆弄着那些金灿灿的薯条。

  “你为什么非要去?没有毛病吧?”我有些急躁,“人家条件上明明说要带薪在职的社会工作人员,你这样的大学毕业生冒名顶替的去,简直就是耽误了自己!”我简直气急败坏。这个支教的计划是全社会发起的一个自愿的活动,没有任何补偿可言。完全为的是那些经济、精力上富足而又想为社会做点儿贡献的人,提供的一种体验生活的方式。而她刚刚踏出大学的校园,没有任何阅历,却执拗的要去,全家人坚决反对。

  “有一个人支持,我就会去的。”她的语气还是那么平静。

  “谁支持你?支持你的人永远都是没有设身处地为你想的,他们嘴上说说支持你而已,因为你去不去跟他们根本没有关系!真正关心你的人,不会这样说的!”我一时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肯德基里的冷气,似乎也降不下我内心的怒火。

  “给我一个说服我不去的理由。”

  “为了你自己啊,为了你父母啊,他们特别难过。你在这里,也可以有自己的独立的生活,你也可以锻炼自己。你的钢琴不能荒废,还要继续练啊!你喜欢去外地,可以啊,找个工作,自己攒钱,去旅行呗!你工作累了,可以和我们姐妹一起去唱歌,做什么都可以。为什么你非要去呢,只有那里能锻炼你自己吗?这种锻炼在我看来,没有任何价值!”

  “别说这个了,你什么时候把大家叫出来一起唱歌?我想唱歌了!”她提起唱歌,一脸兴奋。她故意的躲闪着,她心里知道,我是为她好。但是我的话在她固执的决定面前,苍白无力。

  我的几个妹妹都是超级“麦霸”,我喜欢和她们在一起的感觉,即使我不擅长,但坐在角落里静静的听,内心也快乐无比。每次我们聚在一起,她们都提议去唱歌,还要自恋的边歌边舞。那些快乐,如今就要成为回忆。准备高考的、离开北京的,参加工作的,似乎只有我,成了一天到晚无所事事的人。

  这个下午,聊了些没有用的东西,舅舅交给我的任务,我没能完成,不知道何以面对他的眸子深处无限的失望。

  不早了,我们收拾了东西,起身离开。推开肯德基的门,热浪袭来,温差的对比让原本潮湿的空气也变得骚动起来,我的胸口突然闷了起来。抬起头,明晃晃的太阳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钻了出来,照得人一阵眩晕。

  三

几天以后,我接到了一份工作,老本行,教汉语。学生叫做权友宣—韩国sk公司沥青部的部长。

  权部长工作的单位坐落在北三环的一群高大气派的写字楼群中,大概是外国人投资的商务用楼,起了一个奇怪的名字“格特外”。格特外紧邻北三环,楼前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广场,两个人工深褐色水墙不断地有汩汩清水流下,制作出了人工的小瀑布的感觉,四周百米见方的池子摆满了盆栽的荷花和一些紫色的叫不出名字的漂亮花束,水流循环往复,清爽无比。

  门口依旧是站的笔挺的高个子保安在值班,每天早上来到这里,大部分是他在站岗的,我们默契的相互微笑的点了点头,然后他礼貌的给我推开了大扇的玻璃门,格特外的大厅中央是三部滚动电梯,直接通向2层,电梯两侧的一层,宽敞明亮,大部分是宝马汽车公司的展台,一辆辆豪华别致,价格令人乍舌的高级小轿车高傲的展示在玻璃展台里,给这个高耸的写字楼带来了额外的贵族气质。大厅门口是咖啡厅,摆满了各式各样米黄色的沙发和茶几,没有任何围栏,来往的人可以自由的做下来歇息。我和权部长学习的地点就选在了这里。

  这份工作是毕业的时候,竹子介绍给我的,竹子如愿以偿的考上了北大中文系的研究生,现在乐得一身清闲。知道我选择了考研的道路,她让我学习之余挣点儿外会。4年的大学生活在同学们兴奋而焦急的等待中结束了,本来以为会有些泪流满面和依依不舍的伤感场面,但是发现,久久关在校园这个小天地的学子们已经抑制不住走向更为广阔的天地的兴奋心情,各自满心欢喜的走向了属于自己的生活。本来打算收拾行李,回到我居住了20多年的安静小镇,竹席、凉棚,蒲扇相伴,一心去读圣贤书的。竹子这个时候给我打了电话,问我愿不愿意带这个学生。这样也好,一来回来可以陪陪梅子,二来我也可以有钱挣,学习累了的时候去工作,也是不错的。

  于是,百般周折,更改计划,我又回来了这里。

  “嗨,冬冬。”权部长一如往常的白色半袖衬衫,笔直的西服裤子配上擦得锃亮的皮鞋。依旧的整洁干净,衣着考究。这个中等个头,身材有些偏瘦的男人迈着沉稳的步子向我走来。

  “早上好啊,权部长。”我露出程式化的微笑。这已经是这个星期的最后一次课了,我迫不及待地期待下课回去蒙头大睡。

  “今天……下雨,冷一点儿。”权部长用略带韩国腔的蹩脚汉语给我来了个英式开场。

  “是啊,今天下雨了,有点儿冷。”我纠正他。

  他尴尬的笑了笑。我们径直地走向靠近大厅内侧的一个安静的角落,米黄色的双人沙发上整齐的摆放着两个松软舒适的靠垫,让人忍不住想扎上去睡个觉。两旁塑质热带橡胶树深绿色的叶子遮住了半个沙发的空间,让这里格外的幽闭。

  “很累,今天。”他皱了皱眉头,“可是,要努力学习。”

  我看着这个男人,像极了一个被压迫着学习的小学生,让我忍俊不禁。的确,这样年龄的人,如果不是工作需要,恐怕也少有自愿的投入到这么辛苦勤奋的学习中来。SK韩国株式会社算是第一大垄断的资本产业,它的贸易主要在亚洲以中国、日本和东南亚国家为主,包括交通、化学、电子等等很多产业。这个男人所在的沥青部隶属于株式会社的化学部门,他主要负责对中国的沥青销售。所以对他来说,汉语学习的好坏,似乎直接关系到工作业绩。Sk公司目前有越来越多的高级职员开始学习汉语,似乎成了一种暗在的竞争。就在上个星期,权部长的一个部下由于有着出色的汉语能力,由课长提升为与他平起平坐的部长了。对于公司的一切,这个男人都很少提起,外表从来都很平静,近乎冷酷。

  “为什么今天很累?”我们开始的半个小时,是一如往常的口语时间,主要是聊聊天。

  “昨天,我不能睡觉,打开电视,我不能明白汉语,没有有意思的节目……。” 他磕磕巴巴说道。

  “为什么不能睡觉啊?”

  “不知道……。常常是……。”他的表情严肃起来。

  SK公司给每个职员非常优厚的待遇,这从他的穿戴上可以一下子判断出来,他们住在公司后面不远处的一个高级公寓里面,听说每个月的房租就有一万多,这个数目让人乍舌。

  看到他黑色的眼袋,我猜他整个晚上根本没有睡过觉。普天下的老师最怕的就是调动不起来学生的积极性。权部长毕竟不是小孩子,他极力的调整着状态。我们翻开书,我开始带读起了生词。我可以感受到他的倦意,这样的氛围对于我和他来说都是一种煎熬。为着不同的目的,我们牺牲睡眠,坐到一起,这本身就是一种不可思议。

  这样的枯燥得过了半个多小时,权部长突然合上了书,他抱歉的看着我,说道:“我们就学到这里,下面开始聊天吧。”

  “好的啊。”其实这样的决定对于我来说,满心欢舞。我看了看表,还有20分钟的时间。

  上班的时间已经到了,这个楼里也陆续出现了一些穿着职业套装的男男女女们,面无表情,形色匆匆。

  “周末的时候,你做什么?”他问道。

  “睡觉啊,然后和同学一起去图书馆学习。每天都是这样的。呵呵。”

  “我的老师,很努力的人……。 哈哈”他笑了起来。

  “哈哈,我不努力,只是因为考试我才开始加油的。呵呵,学习很枯燥。”我笑着皱了皱眉头,“您呢?”

  “没有意思,打电话给家人……”他无奈的说,“中国的电视,我能明白……”

  这个男人的汉语顶多算初级水平,在韩国有几个月的汉语学习基础,但是看电视对他来说,也确实是难为了他。他是今年3月份才随公司来中国的,老婆孩子都在首尔。

  “有的时候,我陪客户吃饭,或者我的同事……一起……打高夫。”他补充道。

  “高夫?是高尔夫吧?”我笑了笑的给他纠正。

  权部长打高尔夫已经10多年了,他们休息的时候,会一起去顺义的高尔夫球场打球。这要算是他的最爱了,听说他可以打到82杆的成绩,这样的水平,算是业余里面的高手了。

  “对对对!是高尔夫。”他恍然大悟。“这个周末,我去五道口看你,可以吗?”他试探性的问道。

  “啊? 看我?”我有些吃惊,不知道这个男人为什么会冒出了这么一个想法。

  “可以吗?”他的语气当中带着一种恳求。

  “好啊,您还没有去过吧,我带您逛逛。反正我也没有事情。”

  “可以?啊,太好了。”他的脸上露出了兴奋的表情,似乎是被满足了心愿的小孩子,“我周末打电话给你。”

  和权部长聊了聊,时间马上就到了。写字楼里的冷气随着白领们的到来,也变得越来越足了。足得让我浑身起着鸡皮疙瘩。

  权部长看了看表,已经是他上班的时间了,我们起身收拾了东西,定好了周末的时间,各自回去。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下起了雨,细细地,柔柔地。我从书包里翻出了雨伞,飞速地离开了这座充满了阴凉的冷气的大厦……。

和梅子每天过着三点一线的生活,图书馆,食堂,我们的小窝。这样的生活平静的没有一丝涟漪。10几天了,天气还是一样阴沉,空气湿湿的,阵阵清风吹来,让人感受不到北京已经进入了数伏天气。太阳不知道跑到哪个半球去了。这样也好,我倒省了防晒霜和阳伞。求之不得。

  梅子这几天情绪低低地,早上赖在床上没有起来。这不像她以往的作风。我很是纳闷。

  “梅子,今天怎么成猪了。快点儿,不然自习室又没有地方了!”我一边刷牙,一边含糊不清的冲着他大吼。

  “冬啊,今天不去了,有点儿难受……。”她轻轻地动了动,重重的鼻音。

  “啊?难受?你不会生病了吧?”我吃惊的跑过去,摸了摸她的头,又摸了摸我自己,“是有点儿热,你发烧了。”

  “昨天晚上淋雨了,今天有点儿不舒服,没事,”她的话音低低地,“帮我把银翘片拿过来就行了。”

  我翻箱倒柜的找出了一个白色的长盒子,按照说明,递给了梅子两片。

  梅子勉强的睁开眼,侧身靠在了枕头上,一仰头,把两片药送进嘴里,我马上递给了她一杯凉白开。

  “快去图书馆吧,我没事。”梅子推了我一下。

  “可是你……”

  “你在这里,我休息不好,快去吧。” 梅子的语气有些故意生气。

  “好吧,我去了,有事请给我打电话。”我很明白她的性格,她是怕耽误我的时间,就没有再争执下去。

  图书馆里开着冷气,我选了一个有电源插座的地方,把笔记本卸了下来,上了会儿网。QQ气象预报昨日夜间安华桥的雨水达到了82厘米,一辆面包车一下子被困在了桥下,整个车都被淹没了大半儿,北三环交通瘫痪了4个小时。

  最近北京的天气真是糟糕,更离奇的是成府路附近居然有人说下起了小雪,足足有5分钟。不过气象学家否认了这种看法,并指出这是有悖于常理的。“窦娥冤啊?这个天气下雪?”我也觉得有些离奇。 不过,今年北京的雨天是比往年多了些,而且都是来势汹汹的大雨,让人郁闷的雨季。

  电话的铃声在这个时候响彻了安静的自习室,图书馆的所有人都抬起头,有的人皱了皱眉头,又迅速地低下,各自忙着各自的。大学的图书馆总是这样,每到考试,绝对是座无虚席。可悲的座无虚席。我一阵紧张,慌忙地拿着电话跑到了楼道里。

  是权部长。

  “喂,您好!权部长!什么事情?”我的声音压得低低地。

  “冬冬,我来五道口了。”权部长的表达还算清晰。

  “啊?!您现在在五道口吗?”我吃了一惊,早把我们的约定丢到脑后了。

  “我在……。五道口。”

  “好的,您看到地铁……地……铁了吗?在那里等我。我马上就到!”挂了电话,我匆忙收拾书包冲向了地铁站。每次都是这样,忘东忘西,自己都没有时间收拾一下自己,最后搞得狼狈不堪。

  地铁站门口是来来往往的行人,权部长背着一个黑色的男士包, 休闲的西裤,棉质红色体恤,头发一丝不苟。

  “权部长,不好意思,我来晚了!”我气喘吁吁地打了个招呼,鼻尖上一层密密的汗。

  “没关系,没关系。”他笑了笑,“你今天的裙子很漂亮!”

  “啊,哦,谢谢……”这么突然的夸奖搞得我有点儿不好意思。突然发现这个男人还不是那么严肃到底的人。

  我们的午饭选在了一个叫做“花间坊”的西餐店。这个店果然如同其名,布满了各色的鲜花,整个小店是亮亮的明黄色,让人一进去就心情豁然开朗。吃饭的座椅更是别处心裁的设计成了秋千,粗壮的麻绳被花花绿绿的鲜艳花朵缠绕着,仿佛秋千上自己开出的花朵。我和权部长选择了一个靠在明亮落地窗旁的一个座位上。这里,可以容易的看到外面的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我们各自点了一个意式套餐,聊了起来。

  “今天不去打高尔夫了吗?”我问。

  “已经和你约会了,不去打球了……”他有时候的表达让我觉得很滑稽。

  “对,我们约好了。”我又一次纠正了他。

  “我要买衣服,你可以帮我吗?”

  “衣服? ”我有些诧异,“什么样子的?”

  “这样的……”他用手拉了拉自己的体恤。

  “哦,体恤啊。我明白了。我们吃过饭,我带您去吧。”

  权部长夸张的喘了一口气,好像我终于能够弄懂了,让他很欣慰。

  午饭后,我们走进了一家比较高档的购物中心,因为周六的原因,商场的人很多。陪权部长在男士区转了转,发现他比较喜欢白色的衣服,我们转了一个价钱高的离谱的名牌服装店,他选择了两件白色的体恤,简简单单,干干净净的那种。

  “这个可以吗?”他问我。

  “很好,您穿很好看。”我其实对这个并不感兴趣,想马上搞定,然后赶紧回去看看病床上的梅子,一天没有见到她了,不知道她吃东西没。

  权部长心满意足的去付了钱。

  我无聊的在一女士的店前看一件浅蓝色的小百褶裙,很是可爱。价签上标着1320,“哇,这么贵。”我心里暗暗惊叹,这样的商场,不知道自己奋斗到什么时候,才能像老男人那样伸手阔绰的买自己喜欢的衣服。也许,这里注定就不是我们这样的人来的地方,它只能徒增我们的自卑心理。怪不得中国社会很多底层的极端分子,会触犯法律。也许贫富的差距,让他们的心里变得畸形了。还好,这样的生活虽然离我比较远,但是我还没有那么极端。

  权部长付了钱,向我走了过来。

  “付完了?”我问。

  “是,但是,你能不能在门口等我一下,我要去那里。”权部长指了指洗手间。

  “好的。我帮您拿。”我接过了他手里的袋子,那感觉,沉甸甸的,仿佛里面不是衣服,而是一张张百元大钞。

  10几分钟过去了,商场人来人往,不知道那些进来的人是否都是来这里消费的,也不知道那些前来消费的人,到底是怎样的生存状态。

  天气又阴了下来,这几天的天气真是糟糕,“千万不要在回去的时候,又堵车了。”我心里有些着急。

  权部长终于出来了,手里又多了一个粉红色的袋子,

  “这个,给你。”他袋子递给我,很平淡地吐出了这么一句。

  “给我的?什么?”我惊诧地打开了袋子,是我看到的那个淡淡的蓝色百褶裙。“这……”我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我不能收,我不能收。”我慌忙把袋子递了回去。

  “为什么不能,这是我送给你的。没关系……我谢谢你的……”他一脸严肃。

  “可是,这……这太贵了!”我真的很窘迫。

  “没关系,我送给你的。”权部长似乎对这根本满不在乎,“我们回去吧,下雨……下雨……”伸手招呼了一辆出租车,为满脸惊愕的我开了车门。

  一路上,我没有很多话。倒是他一个劲儿的用糟糕的汉语没完没了的找话题。但是这件淡蓝色的百褶裙,一直在我心里堵得发慌。

  车到了我住的地方,权部长下来跟我告别,我挥起他送给我的礼物,可是除了“我不能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老男人笑了笑,拍拍我说:“你穿,很漂亮!”

  “我们下周见!”他坐进出租车,挥挥手。出租车马上消失在了我的视线里。天空开始有零星的雨滴飘落,我突然意识到,一天没有梅子的消息了,她还在生病呢。随即跑上了楼去。

  “严重吗?我定明天的车票回去看看吧……”门虚掩着,我隐约听到了梅子在低声哭泣,似乎在打电话。

  我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直接进去,我转身走进厨房,准备给她做一碗面。权部长送给我的礼物,顺手被我悄悄地塞在了书包里。

  “回来了?”梅子发现了我进来了。

  "嗯,你……”我发现她的眼圈红红的,似乎刚刚哭过,“你好点儿了吗?”

  “好多了,吃了两次药,睡了一觉,发了点儿汗,现在没有那么难受了。”梅子的情绪还是有些低落。她就是这样,关心我的冷暖,但是对于自己,却反感别人过多的过问,可能她的性格里有太多独立的东西。她愿意全心全意地照顾别人,却不愿意给别人带来一点儿麻烦。

  这个晚上,梅子没有吃什么东西,也没有提起什么。我想问,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我明天要回老家一趟。”她终于开口了。

  “为什么?出了什么事情了吗?”

  “没有大事,爸爸身体不好,我想回去看看他。”梅子平静地开始收拾行李。

  “哦,这样啊,严重不严重?”

  “应该没有什么事情,今天我妈妈打电话来了。我回去看看。”

  “那好,你也别太着急,明天早上我去送你。”

  “不用,你送我,反而让我担心你,还是好好在家看书吧,等我回来,我用不了几天就回来了。”梅子继续收拾她红色的旅行箱。

  由于梅子早上的火车,这个夜晚我们睡得很早,也没有太多的话。

  早上一睁眼,桌子上放了一盒特伦苏牛奶,底下压着一张字条,大意是她走了,让我注意身体之类的话。我看了看屋子里,她已经收拾得干干静静了。

  倒身又睡了一个觉,一睁眼,已经是11点半了,一个人突然觉得屋子冷冷清清的,有些落寞。没有了梅子,觉得去图书馆也没有什么动力了。起身下了一碗面条,扒拉进嘴里后已快一点了。该是给权部长上课的时间了。

  下午是个艳阳天,久违的太阳开始散发出十足的光芒,403是一路老公共汽车,没有空调,车子起步停止,都要发出老者般的喘息声。奥运会已经临近了,这样的车可能也不会太久的存在了。优胜劣汰,适者生存的法则无处不在。车里没有空调,车窗大敞着,仍然是充满了“人肉”的味道。人们相互汗流浃背的挤靠着。

  车子缓缓地停在了权部长的寓所前,这是一座豪华的酒店式公寓,高耸入云,宽大的玻璃门窗明亮干净,保安森严肃穆。低头看了看手表,已经迟到了10分钟了。我匆匆进入。电梯里四面是明亮的水银镜子,投影出了我才刚因挤公交车而出现的狼狈,我小心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

  刚要敲门,权部长已经把门打开。

  “哦,对不起,我迟到了!”我一脸窘迫。

  “快请进,没关系,今天是星期六。”他笑容可掬。

  今天的他穿着随意,一件休闲运动裤,白色体恤,光着脚。

  这是一个上下两层的套间,整个房间是奢华尊贵的棕色背景。厨房设备齐全,餐具整齐的插放在架子上,可以推断,这里的主人从未碰过这些东西。

  壁挂式超大液晶电视,柔软舒适的沙发,褐色的地毯零乱地摆着几张印满韩文的报纸。灯具华丽,悬于客厅屋顶,更像是一个精美的装饰品,放着张显气派的金黄色灯光,熠熠生辉。客厅拐角木质深棕色楼梯深向二楼。

  “喝茶还是咖啡?”他礼貌地问。

  “茶就行了。谢谢。”我坐在了舒适的沙发上,茶几上烟灰缸堆满抽完的烟蒂。

  拿出我们学的《实用商务汉语》,我翻看着。

  “哦,今天我们不学习,”权部长端着一杯茶出来,“星期六,我们……应该……聊天……”

  他伸手把我翻开的书合上。

  “你应该穿……这个……这个……”权部长在自己的腿上滑稽地比划着,他的意思是我应该穿那条蓝色百褶裙。

  我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不知怎么回应。

  “这个……你……看起来……漂亮。”他的话,让我的脸红到了脖子根。

  “平时您一个人住这里吗?”我慌忙地转移了话题。

  “一个人,对,一个人。”这个男人有些严肃。

  “您的家人呢,都在韩国吗?”

  “对,在韩国。”他说话间突然起身进了客厅旁边的一个卧室。我莫名其妙地盯着他。

  不一会儿,他手捧着一个相册出来。

  “这是我……我的女儿。” 权部长快乐地指着个穿这粉红色连衣裙,带着甜甜笑容的可爱女孩。这是一张全家福,妻子是典型的韩国女人,贤惠而安静的依偎在丈夫身旁,可爱的小女孩坐在爸爸腿上,男人一脸的幸福。

  “您的妻子很漂亮,女儿也很可爱。”我赞叹。

  “哦,谢谢。这张……我……六岁……。”权部长拿着一张略旧发黄的照片给我看。“六岁,哦,您?”我有些不敢相信。一颗高大的树上,一个调皮的小孩子扒着粗壮地枝丫,冲着镜头傻笑。天真而充满童稚。这样的笑容是我在这个一本正经的SK高级白领身上的再也不会找到的。照片定格的灿烂笑容带给我惊奇。

  “嗯,这是我的中学……跆拳道……你知道……跆拳道……。” 他用手比划着跆拳道的姿势。

  “哦,跆拳道!”我领会了他的意思,这让他甚是兴奋。

  这是一张挤满了十五、六岁的孩子调皮笑脸的照片,他那个时候略瘦,白色的跆拳道服,黑色的腰带。过时的韩式发型,脸上挂着羞涩,站在一群笑得东倒西歪孩子的最中间。

  “真有意思啊,您会跆拳道?”我问。

  “跆拳道?我会,我会,”他开始手舞足蹈的给我比划,几个基本的动作,可以看出这个男人深厚的功底。

  权部长开始迫不及待地给我讲述他的战绩,并不精通汉语的他甚至夹杂着韩语的单词,让我忍俊不禁。

  这是我仿佛第一次见这个男人,曾经的他是那么冷漠,精明而干练,而今坐在这里的他,充满了孩子般的天真。

  他给我讲述着他学习,他的婚姻,孩子,还有工作。我们的谈话很高兴,我一张张翻看着他的照片,那里面写满了一个成功男人的成长轨迹。清晰而震撼的轨迹。

  天色不早了,我要起身告退了。他突然从卧室里拿出了一个精美的小盒子,严肃而恳切地说:“谢谢你,我,真的,高兴,这个谢谢你。”他把盒子塞到我的手里,手强而有力。

  “哦,这……谢谢。”我不好意思地告辞了。突然对这个男人开始有了些许同情。

  八月的天气如同孩子的脸,说变就变。转眼又是细雨蒙蒙了。我没有带伞,只好打车回去。想到没有梅子的房间空旷而落寞,我让司机师傅开慢点儿,我可以真正看看夜晚这座繁华拥挤的城市的本来面目。雨淅淅沥沥的打在车窗上,路两旁高大的杨树上,人们行色匆匆。车窗外依旧灯火辉煌,每一个寄居在这个城市的人,都在各自的圈子里感受着自己的喜怒哀乐,分分秒秒,天天如此。我不知道自己即将会在这个城市里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但是现在的我,应该是个零余者。霓虹灯把这个城市映衬的很美,凄惨的美。

  出租车里放着“快乐男声”选秀节目的娱乐报道。一个酒吧歌手安静而淡淡的唱着齐秦的老歌“外面的世界”,让人感动的想流泪。广播台里播放着的背景是台下疯狂而热烈的歌迷呼喊声。他现在很红。据听说是一个有着艰难成长历程的歌手。为生活而奔波的他,声音里多了份历经世事的沧桑。不知道,若干年后的他还是否能够那样带着淡淡的忧伤歌唱。

  权部长送我的是一枚宝石蓝的花型胸针,花草自然弯曲的线条,优雅、浪漫,每个茎叶花瓣的线条,都极致完美。这样的礼物,价格一定不菲。我心悸。我不能也不愿意弄明白这一切。也许清醒,是最累的一种生活方式。

  “嘟嘟……” 手机来了新的短信,“老姐,我和爸爸赌气,他3天没和我说话了。”妹妹的信息。和她已经快又小半个月没有见面了。不知道她的决定是否还是坚如磐石。舅舅就这么一个女儿,宠爱有加,从未离开过半步。这次的支教决定,是妹妹偷偷搞定的。明白真相的舅舅满腹怒气。

  “考虑清楚了?”我发了一条过去。

  “yes!”

固执!我承认伶牙俐齿的自己在她面前彻底溃败了。

北京的八月即将过去,转眼立秋到来了。该是好好学习的时候了。梅子回来了。这一次的归来,似乎是来道别的。梅子的情绪很低落,一下子变得沉默。为了给梅子接风洗尘,我亲自下厨做了几个菜。梅子提议开几瓶啤酒,我举双手赞同。最近都是比较空虚的时候,也许需要酒精的麻痹。

  默默地,我们一杯接一杯。我没有敢问梅子最近的情况,但是看样子不太好。

  “你知道吗,林晔已经找到工作了,她的男朋友家里帮的忙,轻而易举的去一个国企单位了。”梅子开口就是一个沉重的话题。

  “噢,林晔啊?没看出来啊,挺有本事的嘛!”林晔是我们班考试常常挂红灯的人,她找到了一个铁饭碗,确实让我们大为震惊。

  但是这样的情况,在大学生中间不少见,我们亲眼见证了“学好数理化,不如有个好爸爸。”那些有着良好家庭背景的人轻而易举得到了令人羡慕的工作,不得不让人心理失衡。

  “这个社会,不是你努力就可以的。一个人,太难了,太难了。”梅子的话有些哽咽。

  “对,现实残酷至极。”提到这个话题,我也闷闷不乐。

  “冬冬,我的爸爸生病了,重病,我不想继续考了。”梅子语气低沉。

  “真的?!怎么会是这样?”有如晴天霹雳,我极为震惊。知道梅子突然的回家那么久,一定有事发生。

  “肺癌晚期。”泪水从她的脸颊滚落。

  紧接着是无奈的沉默。

  “我已经回家找了个文职工作,工资不高,但是毕竟是家里,比在北京好一点儿。”她没有抬起头。

  “噢……”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的眼角变得湿湿的。

  “来,为我们的未来干杯吧!”梅子突然举起杯子,没有等我,一饮而尽。

  我也倒满,一口吞了下去,那感觉,辛辣而苦楚,想吐又吐不出来。

  我们这样喝了一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趴在饭桌上睡去。第二天一早,梅子早早的开始收拾了行囊,仿佛昨夜的对话从未发生。外面天气开始阴沉,又是一场不小的雨!

  梅子的东西不多,大部分留给了我,其中她嘱咐最多的是那盆瘦瘦小小的茉莉花。茉莉花在这个城市里再为普通不过,它没有浓烈而馥郁的芬芳,也并非娇娆惹人。花开花落,无声无息。突然想起了《这个杀手不太冷》中的让·雷诺,无论怎样辗转周折,都离不开左右的盆栽。那花儿,泄露了一个貌似冷酷的杀手的内心,其实也在向这个世界索要生机。

  梅子走了,也许那盆再普通不过的茉莉花,是她的主人在这座城市的延续,没有人能够知道它会活多久。如同弱小的我们,面对残酷的现实,除了无奈的接受,无能为力,迷茫而失落。

  是的,也许我们一辈子也不能在这里买一套房子,一辈子也开不上自己的车,但是我们仍然在为未来奔波奋斗着,可悲的奋斗着。

梅子走了,我执意要去送她。这是我们最后的告别,也许是诀别。傍晚的天空开始有零星的雨滴飘落,不一会儿,雨点儿就像断了线的珠子,由天空四散而来。我们都没有带伞,可是我们仍然不紧不慢的任雨水浇涿着,湿湿地头发塌在了头上,咸咸的泪水混着8月磅礴而下的雨水划过脸颊,没有人可以注意到。也许这样的天气,最好的诠释了我们的心情。火车站依旧熙熙攘攘,都是这个城市来来往往的匆匆过客,相互擦肩而过。我抱了抱梅子,除了一句“保重”,没有再多言语。

  瞬间的转身,从此天各一方。徐徐启动的火车,从这个冷漠的城市带走了一位温婉的年轻姑娘。挥别的手臂,划过的只是北京8月冰冷而无痕的空气。

  梅子走了,失落了很多天的我还是决定振奋起来。考研的道路上只剩下我一个人战斗了。

我开始了一个人的图书馆生活,枯燥而无聊。

  在梅子走了的第四天,妹妹来到了我的住处。我差点儿忘了,这个月的15号,该是她离开北京的日子。

  一个旅行包是她全部的行装。简单得让人不能相信,这就是一走要三年的离别者。

  “东西都准备好了?”我问。

  “是,都在哪儿了。全部财产。当然,还在期待你每个月的社会活动费。哈哈哈。”她大笑。

  “舅舅怎么样?”

  “老样子,”说到舅舅,她有些伤感,“我的决定让他们伤心了。”

  “你冥顽不灵!”说实话,这也是我不愿意看到的结果。“舅舅可以给你一份工作,你的生活,想怎么折腾怎么折腾,干什么非要去那个鬼地方?”

  “姐,你知道不知道什么叫做庸俗的活着?我们就像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父母供我们学习,给我们找工作,最后为我们订结婚对象,替我们照顾孩子……这样的生活,不是我所期待的,我要的生活,不是这样的单调而乏味。我不喜欢这样被父母看成小孩子,我有我的想法,有我自己想要的生活……。” 妹妹的眼睛里突然噙满水气。

  我一时语塞。也许,我从未真正走入过她的内心世界。是啊,平淡而庸俗的我,没有任何的反抗的活着。

  妹妹在我这里住了3天,没有回家,准备从我这里离开去甘肃。也许这样她的心理会舒服一些。至于舅舅,我再也不敢问津。

  最近心情烦躁的很,妹妹一个人去买火车票了。我不想陪她,因为打心里我对她的决定有着抵触的情绪。在舅舅面前,我不想做一个背叛的孩子。

  权部长在九月初放了7天的年假,他没有回韩国,这让我有些意外和惊喜。我们商量着一起去西藏,看一看西藏布达拉宫上空美丽而浩渺的蓝天。我兴奋的上网搜集一切关于西藏的资料,对于这次旅行,十足的期待。

  “冬冬,你想以后的是什么?”咖啡店里,他的声音充满磁性。我们最近经常来这个公寓旁边的港式咖啡店,我看书,他静静地坐。

  “我也不知道。”这是一个让我茫然的话题。我从来没有规划过我自己的生活,毕业之前,大部分同学都忙着找工作,拉关系,甚至干脆找个有钱的男朋友,铺垫自己的未来。而我消极的看着他们繁忙而疲惫的身影,不知所措。对于涉世,我的内心迷茫而恐惧。

  “我很害怕工作。不知道为什么。”我喃喃自语。

  “你,应该工作,你学习,最后,还工作!”他看着我,那种眼神,如同一个长辈对自己孩子的关心。是的,他说的没有错,我现在只是在挣扎,考研对于我来说,不过是一个逃避的借口,无论是我最后成功还是没有成功,我所面临的结果都不会改变,一样的步入社会。

  “你,工作的时候,学习更多的,不是学校的学习。”他抿一口咖啡。工作以后的学习与课堂大不一样,这一点我在几个工作了的同学身上有了深刻体会,人们都在无奈的改变着,最终习以为常。

  “嗯,我心里,还没有准备好。”我替自己找着理由。

  “你可以的。”

  突然,几秒钟的停顿,他严肃的看了我一眼,“ 我想告诉你,” 他的声音低低的,表情凝重,“我在中国,工作……结束了。”缓慢的语句,一字一顿,这一次,没有一个错误。致命的完美。

  瞬间的愕然。

  这是我没有心理准备的一个通牒,一时让我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 什么时候走?”我尽力的平复情绪。的确,这个夏天,太多的离别。

  “可能…… 可能不久……” 他有些含糊其词。

  “可能?是一定吧。”我讨厌这个男人在我面前的用圆滑的外交辞令,这就是一个久经商场的人的最大资本。也许他的闪烁其辞是给我一个心理缓冲,但是我还是有些吃惊,一切太快。

  “再不回来了?”

  “公司在中国的项目,结束……结束了 ……”他还是没有正面地回答我的问题。

  “哦”,我放下正在看的书,其实早已没有看书的心情。

  “你,可以,和我一起,回韩国。”他拉住我的手,“在我的公司工作。”他的话是真诚的,这个计划他似乎考虑良久。

  他的手温暖而有力。

  “我不会韩语,我不懂化学,我无法在韩国生活下去。”我沉思了片刻,我清楚,该来的一定会来。

  “ 我帮你,我可以帮你。”他深深地看着我,“希望你考虑,仔细地考虑……”

  这个下午,我们再没有对话,这样静静地坐着,远处是北京连绵起伏的西山,暮色苍茫,夕阳西下,残阳碟血。那场景,凄惨而美丽。

最近几天心情有些糟糕,权部长的工作机会我不愿意再想,我们除了几条短信,没有再见过面。西藏之行的行李被我深深地推到了床底,也许注定不会和这个男人一起看到西藏碧蓝碧蓝的天。一切没有消息。

  雨水渐渐的少了。天气慢慢爽朗起来,北京的立秋到了。夏天的衣服已经装在大包装在箱子里了。翻出了那条淡蓝色的百褶裙,整齐的裙摆,明亮的颜色,精巧可爱。心里一阵抽搐。

  我把百褶裙和一些衣物一起装在了一个浅黄色的小包里交给妹妹,还是让她拿去给那些孩子穿吧。 妹妹离开了,一个人提着简单的行李,没有跟我道离别。也许她不喜欢伤感的场面,而选择悄悄地离开。不知道那人群耸动看着亲人远行的火车站台上,有没有舅舅挥手道别的身影。

  九月底,突然有花店的一个年轻的姑娘送来一束香水百合,夹着一张字条,“冬冬,保重!”是他熟悉的笔迹,我的心些许惆怅,他走了,回到他应该去的地方。我没有再多的反应了,这样的结果,在我心里已经预演了无数次,多得让我已经麻木。也许他仅仅是这个城市百万人中的一个匆匆过客,欣赏风景而来,仅此而已。我们如同相交的两条线,越过交点,各自奔向自己不同的世界,不会再有交集。香水百合独特而馥郁的芳香扑鼻而来,我想,韩国首尔的机场,应该出现的是久违的亲人相拥的场景,那个场面该是幸福而感人的吧。

  10月的天气,是北京最好的季节,几场秋雨,秋高气爽,天气微寒。我收到了妹妹的来信,加着几张照片。简陋的教室,木质桌椅,妹妹和一群天真浪漫的孩子,笑得如此灿烂。她黑了,也瘦了很多,但是更加漂亮了。也许这正是心理学家马斯洛需要层次理论的最高一级需要------自我实现吧。

  妹妹的来信里说,她每天从井里自己打水,自己劈柴做饭,她学着和那些孩子交流,上个星期他们还和另一个山区的小学校搞了联谊,亲自组织孩子们表演了节目……。

  我想,现在的她该是充实的。

  老式的留声机里放着瑞典女子空灵而清澈的声音,她娓娓的诉说:人来人往的,我迷茫着,我在等待,独自迷茫的等待,何时雨季不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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