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口书箱
张开升
暑假改装家里的暖气,折腾了屋里的旮旮旯旯,包括床下放的那口旧书箱。
“爸爸,这是干啥的?”儿子跑来指着那个正面漆有一朵君子兰,宽绰的绿叶,一朵幽幽的兰花含苞待放,用松木间或杂木板做成的旧书箱好奇地发问。“盛书的箱子。”我抚摸着书箱墨绿的底色愣愣地说道。“这是你爸爸的传家宝呀,等你长大了给你放书,怎么样?”妻子也过来凑热闹。“神经病,我放书的地方多着呢,书柜啦书橱啦,我才不要它呢!”儿子扮了一个鬼脸,冲着妻子,也冲着我。
他们的说笑,却怎么也感染不了我,透过窗台上豢养多年却从未开花的君子兰,我记忆的闸门被粼粼的思绪冲了开去。
父亲是一位地道的农民。虽世代面朝黄土背朝天修理地球,却也像爷爷甚或太爷一样,总认为读点书有好处,至少不是坏事。爷爷出生在旧社会,在那个时代,从未敢有读书识字之念。父亲很快到了读书识字的年龄,爷爷便“花大钱”买给了父亲一个从凉州城一路背回来的书箱,也把祖辈传承的念想以这样一个方式寄托到了他的儿子身上。在那个激愤的年月,刚被老师掰开了双眼的父亲,就被无耐地卷入“打倒孔老二”的洪流中。记得我小时候,在农闲时节,父亲总要打开他的书箱,整理一下里面的几本书,不过大多是《薛仁贵征东》之类的评书,父亲的“初中学历”含金量也就成为那个时代的印记了。
等我小学毕业,这口书箱就自然地满载着祖辈们的期望从父亲的肩头传到了我的身上。
清楚地记得上初中的第一天,正是大山中暴雨频至的盛夏时节,头天就是这样一个景光。父亲送我,行至一条平时干涸的河边,因为昨天夜里的一场暴雨,河水涨满。只见父亲默默地挽起裤管,执意地背我过河。河水又浊又急,父亲坚强宽厚的身躯摇摇晃晃的在浑浊的河水中趟过去,总算背我过了河。父亲又折回去背装满馒头的书箱和我的铺盖。慢慢地过到河中央,突然,父亲脚下被看不见的石头拌了一下,一个趔趄,书箱同铺盖还有父亲跌入河中。只见他死死地抓住书箱,拼死命地试图站起来,幸好旁边有一块大石头缓解了湍急的水流,父亲站稳了。他一手扶着石头,一手吃力地把书箱推向岸边,然后又在河水中摸到了被水冲走的被褥,也艰难地送上了岸。爬上岸,父亲急切地问我:“书箱怎么样?摔坏了没有?”我脑子里却被惊吓的一片空白。往事如风,风干了父亲湿漉漉的衣裳,也风干了那口完好无损的书箱。
初中离家远,需要住校,一周回家一次。带来的馒头咸菜就占据了书箱的一大半,盛放的书籍就带着馒头咸菜的味儿一股脑地钻进了我的心中。总算没有辜负家乡的期盼,在全村父辈们惊诧的眼神中,我“荣光”地跳出了“农门”——顺利地考入了武威师范中专学校。
踏向社会的我,上班、结婚、生子、租房、买房,一路走来,所置办的家当随着一次次的搬迁,送的送丢的丢了。唯有这口漆有兰花的祖辈留下的书箱,却从未释手。虽然闲置在充满时髦气息的楼房里格格不入,但这个不值钱的“传家宝”却静静地定格成了我心中一个永远的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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