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火作为民间的一种群众性的文娱活动,由来已久,打从我记事的时候起,每到农历正月十五日左右,故乡的小镇就有社火表演,我的故乡在大通县城关镇,由于是故县城所在地(现在县府已另迁别处了),是本县的文化中心,所以我一直以为,小镇的社火是本县社火的正宗,也就格外衷情于它。
小镇的社火可谓节目繁多,阵容庞大,各种节目就有舞龙、舞狮、高跷、秧歌、划旱船、抬花轿等。每年农历正月初八日,社火队准备停当,从城隍庙依次出场,排起长长的队伍,正式上街表演,人称"出灯官",其时,大街上锣鼓喧天,人山人海,热闹非凡。给我印象最深的,就是站在最前面的两个彪形大汉,手里各举一支与他们几乎同样高度的长号,鼓起腮帮,吹出厚重而悠长的声音,好似龙吟虎啸。大人们抱着自家的孩子,在龙身底下穿梭,稍大点的孩子,也在龙身底下穿来穿去,人们的观念,这样就可以消灾祛病,得到好运。社火里我最爱看的是高跷,壮力青年装扮成杨家将、水浒传里的人物,踩着两米来高的跷子,身穿古装,这些服装色彩艳丽,人物各具情态,使小镇的形象一下子显得高大和富丽起来,尤其是穆桂英冠上的两支长长的翎毛,在空中忽上忽下地跳跃,吸引了无数人的眼球。最让我可怖的是一种叫老秧歌的节目,八个大汉翻穿皮袄,头戴尖顶纸帽,涂着花脸,在满场乱跳,我很担心他们会踩到我的身上,但结果一次也没有踩到过。晚上的社火格外好看,社火队有自制的蜡烛,龙身上、秧歌队的花篮里,都插上了蜡烛,仅在龙头,就插了好几支蜡烛,照得通明,花篮在蜡烛的映照下,显得格外艳丽。那时候,我们成天不着家,每天跟着社火队疯跑,大人们也不大责备。其实,那些社火节目是我们很熟悉的,也不大看,就是跟着大人们凑热闹。社火队每到一处,迎接的单位拿出烟酒糖果之类接待,我们跟着大人,总能得到一些糖果或瓜子。
社火表演的队伍,全由小镇上的人组成,参加社火叫做"装身子",一旦装了身子,就要坚持下来,直到演完最后一场才算结束。父亲是打鼓的好手,在小镇上无人能及,所以父亲一直在社火会里打鼓,后来父亲年事渐老,弟弟接过了父亲的打鼓棒。我在小镇上长大,没有表演过社火,有一年差一点参加进去,不过那时母亲正患严重的关节炎,我得替母亲照料家务,所以没有参加成。那一年家里很困难,没钱给母亲治病,我记得社火会里唱一首四季歌,其中有一句歌词是"正月里来什么花儿开",我当时想了一句"没钱花",自己不禁哑然失笑,在贫瘠的岁月里,社火也丰富着人们的情感和心灵。
不知什么缘故,小镇的社火在几年时间里沉寂了,其时我也离开了小镇,到距小镇不远的地方教学谋生,社火似乎离我越来越远了,而渐渐淡忘了它。我无由再看到故乡的社火了。其间我也看到过其他地方的社火,但我觉得这些地方的社火不如小镇的社火好看,也没有那样亲切。
近几年农村经济发展,人们对精神生活需求不断增加,国家也重视农村文化建设,小镇的社火也重新演起来了,然而我已居住到县城,加之我们开学上班的时间,恰好是每年正月十五日左右,我无由再看到故乡的社火了。今年,我乘车上班,路过故乡的小镇时,社火正在表演,班车在小镇上作了短暂的停留,我迅即下车,站在人圈外颠起脚往里看,见到了场中正舞动的人影。被人们围住、正在敲鼓的,正是我的弟弟;在场外正准备入场,抬花骄的"花花公子",也正是我的堂兄;我的八叔,腰缠红布,头戴礼帽,他还是八大光棍呢。这匆匆的一瞥,使我来了许多的兴奋,小时候的记忆一下子涌上了心头,恨不得马上凑过去。但我又得马上离开他们,必须到我谋食的地方去,连做个看客也不能够。遂又迅即上车。听着鼓声渐渐远去,我的眼睛和心里都潮潮的,思绪也如这越来越长的车辙印,越来越远。
啊!这故乡的小镇,这小镇上的社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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